儿子太差了?这就更不是什么了,只要不是那等与父母来讨债的,就是天资之类差些也不算什么。天然的礼法站在他这一边,大家族怎样给家里的儿女分配财产从来不是随着家长喜爱,或者是‘贤能’,要知道这可太难说了。只有完完全全的可观有理才行,嫡庶长幼就是了。
总之这之后何姑娘只管恭恭敬敬小心谨慎,几月下来小王氏依旧不咸不淡,一时看不出变化,倒是安应柏安二爷倒是先不同了。他只觉得这个侍女原本是不识抬举,居然敢那般猜测当家主母,非得让她知道些厉害,于是再不去看她。
后来几次三番就只是听说她对着小王氏格外恭敬了——安应柏在心里是格外得意的,点点头,以为是这个原本有些心思不对妾室明白了该如何做事了。因此渐渐地也开始去她那边,也是为了看看未出世的孩子,和安抚孩子母亲。若是孩儿的母亲一直担惊受怕,只怕对孩儿也不好,安应柏就是这般想的。
这眼见得就是何姑娘要重新得宠了,顾周氏道:“只是她最后又错了一回!这时候正是加倍小心听话的时候,她怎会有了那般念头?虽说是隐晦的,但是有谁不是人精,都知道呢!她是针对了小王奶奶一回!”
后果也很惨淡就是了,小王氏虽不至于勃然大怒之类,但是冷笑之后就再不让何姑娘出门,只让她在自己厢房里‘静养’。原话是‘竟然常常为了别的的事情劳心费神,也不怕伤了盛国公府的血脉,今日起你就只在屋子里静养’。
这就至少要在屋子里关到生产时候,顾周氏毫无怜悯,只道:“二爷晓得了也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得来小王奶奶一句‘她不恭敬’,这就再也无话。因此要记着,将来你若是嫁人,最要紧的就是自己立起来。一般人家谁会为了一个妾室和正房为难,若是真有,那就直接和离,这样的人家,早早脱开才是好!”
第28章
祯娘听过顾周氏的有感而发, 本是不想说什么的,只是顾周氏正殷切看着她, 她只得清了清嗓子道:“母亲有什么可担忧的?我的性子我的行事, 母亲就是最清楚不过的, 我再不是那些任人搓扁肉圆的, 只怕我还太过于刚强了。”
说到这里,祯娘疑惑道:“娘前头又说过,咱们女子不可太自强自立, 刚强就更不要说了。不是说无论自己再厉害,自己总不能超过丈夫?一人的本事从来可以让人敬佩, 只除了超过自己丈夫的时候?”
顾周氏这时候循循善诱道:“所以是不是超过了那个度量就十分讲究了,到时候一定自己谨慎。”
祯娘皱了皱眉头, 她非常不喜欢这样的说辞,甚至可以说是讨厌了。这是不对的,她想直截了当地说。于她看来, 有本事就是有本事, 怎样的行事作风, 刚强些为什么又要收敛——一切都是为了‘丈夫’么, 这又怎么可以!她是不会这样的, 她原本是什么样子,到时候也只会是什么样子!为什么女子就非要把自己变成别的样子不可。
她对这个话题没什么耐心,但是想到母亲只不过是为了她仔细考虑, 又不能说了于是道:“这些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到时候再说。娘说的话, 刚强自立还有些意思,其余的我不喜欢,竟然是把自己当作了一个物件的意思。”
顾周氏听到这里才知自己说错了一样,祯娘就是变得软和些了,也不到那样。其实她的意思并不是说要祯娘如何变化自己,她还舍不得祯娘受委屈呢!不过是话说到这里,想要祯娘明白,对待丈夫不是对待别人,其中分寸微妙。
祯娘此时是不愿意听的了,顾周氏也不再说了,只得等下一次再说。她顺着祯娘,不再言语,只听祯娘说起之前‘火柴’生意的事情:“一千五百银子已经差不多都花出去了,在麻油巷子那边买了一个宽敞的大杂院,地方大,屋子也又高又阔,适合做作坊。又跑遍了金陵上下打听盐卜、硫磺、赤磷这些哪里又便宜又好,订购的单子也写下来了。”
祯娘这时候补充道:“好在这不必像家里生意,一切都要给齐货款,只要稍稍付些定金就可。不然钱只怕就要花光了,然后招工、销货都没得银子了。如今也招了做工的,都是按月计钱,工钱暂且倒是不急。所以都可把钱花在销货上。”
销货还要花钱?自然是要的,要让人人都知道你家货物,自然要花钱。不只是祯娘和顾周氏晓得,其他商人也晓得。这也不是什么才知道的事情,其实从有人做生意起,渐渐的也就有人知道了。
譬如宋代时候,因着商业发达,这样的事情最是不少。不只是随处可见,其中的花样也多。最多见的就是请一些歌舞坊的女子在搭好彩棚上,唱自家货物的种种好处。那些歌艺精湛的艺人自然会吸引众人主意,这就让聚集的人晓得了这样货物。这样的做法,如今还有人做呢!
祯娘说要在销货上花钱,顾周氏自然理解。想到火柴还是一样新货物,这就更要花钱让百姓先知道这是什么了。于是顾周氏道:“先前只给你一千五百两,现在你架子已经搭起来了,我就再与你一千两,这才好做事!”
祯娘摇摇头道:“不要了,若我是自家伙计,无论钱够不够都会多要些钱,只因银钱充裕一些自然好一些,谁知什么时候会不够呢!但是我却不是了,既然之前只订下了这样的数,就不要再添,这才是正经做生意。实在最后快因为一点银子功亏一篑了,再来找母亲。”
祯娘与顾周氏说完这话后的几日,就知会了苗修远和另外两个伙计——也是在顾家几年的了,一个叫宋熙春,一个叫刘文惠。让三人多喜巷子见自己,一同商议事情。
三人最近都在为了火柴生意的事情奔波,虽然辛苦,但是三人正是乐在其中。这可是就同大小姐搭上话了,显然只要自己表现出色,将来顾家掌柜就有自己的位置。再加上把一个生意从无到有做起来本就是一件极有意思的事情——这不是说从头做起,而是火柴本来就是没有的,现下去做是开天辟地呢!
三人恭恭敬敬的在翡翠居小花厅那边垂手站着,各自给祯娘说自己负责事情进展如何。祯娘听个人说完后并不开口评断,只等三人都说完了,一会儿不言语,只半阖着眼睛,似乎在想些什么。三人自然不敢打扰,周遭的丫鬟也没有一个人有声响,一时间真是安静极了。
没安静多久,祯娘忽然睁开眼睛,似乎是想清楚了,虽然说的慢,但并不迟疑:“竟然万事俱备,也该往下做事情了。等一会儿你们三人就分做三路,一个接着看着作坊,这是根本,不能有一点儿事情。一个去与各个杂货店说话,让咱们家的货物最好能每家杂货店都有。一个去把打响火柴名声的担子担起来,这是最难的!你们三个商量一回,觉得自己擅长做哪一个,只管说出来听。”
三人这时候倒是众口一词了,只道:“并没有伙计挑活儿的道理,请大小姐吩咐就是了。”
祯娘真不是在与他们客气,他们就这几个人,根本用不着那许多约定俗成的规矩,只要能把事情做好就行了。若是每个人都能各专所长,不是更好。只是他们这样也是因着规矩,倒不是说不好。这些规矩也保证了伙计的本分,对东家是有利的。祯娘算是受过这些规矩的好处,自然也就没法说不好了。
祯娘不执着于非要他们自己说,只按着这些日子观察——苗修远年纪最轻,经验也少,并不如宋熙春和刘文惠两个老到灵活,但是他却是三人里头最稳重的。宋熙春和刘文惠两个都是做伙计四五年的了,都是有本事有经历的。两人不同之处在于宋熙春最会揣摩人的心思,谈生意有一手。刘文惠则是脑子灵活,点子最多。
这些都是清清楚楚的,祯娘不再犹豫,立刻道:“苗修远只管在作坊看着,这一样要求的就是细致耐心稳重,你倒是合适。宋熙春就去与个个杂货店的掌柜老板说话,这个难,哪个老板好对付呢,特别是开杂货铺子的,计较起来让人头也大了。刘文惠就只管把打响名声的担子担起来,这一样最没得惯例可循,你多想想!”
三人晓得这是看他们各自长处安排出来的,心里颇有感触。虽然不至于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但是为着大小姐勤恳办事,回报这个信任的心思是有了。
最先说话的就是刘文惠,几乎是祯娘说完他就开口:“大小姐安排的极好!来想法子打响名声我是很想做好的,但是这个事情我想今日大家一起商议,因着这种要想新法子的事情,从来群策群力最好。这其中不只能提出不同主意,这些主意也能在大家商议中越来越好。大家想法不一,这才能面面俱到。”
祯娘见他是真的踊跃,心中忽有所动,觉得与伙计们一起做事,把一件事情渐渐玩完善,最后尽善尽美,竟是十分好的事情了。于是脸上带出明显的笑意,道:“这是好事情,大家就一起说吧,我们坐下来说。”
说完祯娘还吩咐丫鬟更多多地送来一些点心果子,又把冷了的茶给换掉。
等到四个人各占一角各自思索一会儿,宋熙春最先道:“既然火柴是从杂货铺子发卖,要不要从这边下手,只与杂货铺子说定多多地与客人介绍咱们的火柴。先头说定了咱们家的火柴给货的时候只拿二成货钱,若是卖不出去尽可退回来,剩下八成就不要了。这般条件下,每卖出一盒,就有回扣可拿,不怕他们不出力。咱们暂时定下头一个月可以这般。”
宋熙春大概是因为他自己分管去和各个杂货铺子打交道,因此说的主意也是从这里下手。不得不说他的点子很有几分新意,卖不出去可退回来有人做过,给回扣也有人坐过,两者放在一起的就很少了。但是对于火柴这般价贱的货物,确实不能单用后者,回扣太少吸引力不足么,放在一起就合适多了。
刘文惠也说了让人出话语,画出图画,印刷出来,贴到金陵城各处的墙上。这也是个主意,不算什么刁钻的,但是绝对有用就是了。后来又陆陆续续说了一些,祯娘只是听着,轻易不开口,只到了最后才说出自己的主意。
祯娘告知三人:“最开始还可让作坊做些五根一排的散装,只有原先定下的十根一排散装的一半。到时候就请人来,倒各个闹市街口,给人演示如何使用,再给持家妇人没人分发一份。每个闹市口每日要做出一点声势了再分发,分发完五百套以后当日就不再做了,发上五日再说。”
吩咐完这一句,祯娘就是以观后效了。
——金陵城,古称健康,前朝古都,本朝最早也定都于此。后来文成祖迁都这才有了如今的帝都。但这时候金陵依旧地位非凡,所谓两京十三省,两京便是帝都与金陵了,一个北京一个南京,一个是顺天府一个是应天府。金陵可是实打实的陪都——不是只是个称呼,就如金陵这边,六部等一整套的官员都是有的,尽管大多数都是京城里失了意才会来,但那也是正经的官员班子!
除了这些还有大量勋贵——当初太.祖定都金陵,勋贵们自然也就赐宅在了这儿,就是后来文成祖迁都,大部分也是留了下来。这些官员、勋贵,再有金陵繁盛的商业,使得金陵格外繁华,各处集市喧闹非常。
这一日,金陵各处菜市不约而同出现了带着同样稀奇货物的人。这些人都是雇工,没什么特别的。只带着一张小桌,一只大大的包袱,早早在菜市入口占了一个小小的空位——好在他占的地方不大,居然在两个摊子之间也可以,不然日日占这个位置的‘老人’可与他这个新来的有官司打!
这些人都是先把桌子放好在身前,若不是打扮不像,只怕有人以为这是算命摊子了。然后这些雇工就会把包袱放在桌上打开,里头满满都是在场的人认不出的东西——一块小纸板上别了五根半指多长,一头有黑色圆头的小木棒。这是要做什么。
旁边就有卖菜的大爷奇道:“小兄弟这是要卖什么?我痴长了几十年,在金陵也算是见了许多南北货物了,居然没见过这个。”
那雇工是一路背着桌子过来,额头上也是有层薄汗,随意擦了擦,便笑道:“好叫大伯知道,这并不是卖什么,是送东西呢!雇主只是每日发咱们五百个这个,让咱们在各个菜市分发,一人一个,发完就算了,连着来五日。”
说完这个,雇工也有些得意起来,拿出身上一只盒装的火柴,抽出一根道:“大伯请看,这就是一个点火物,名叫火柴,只是可比那些火镰、火折子的方便太多,只要这样轻轻一下,就成了。”
说着雇工只把火柴轻轻在火柴盒子侧面一划拉,嗤嗤就冒出火苗来。一下引的正在摆开摊子的人看过来,那大爷倒成了最镇定的了,道:“这个倒是与之前在铺子里见过的‘点灯儿’有些仿佛,只是做的小些了。小兄弟是也不是?”
这时候那雇工立刻拱手道:“大伯见识广,是有些像,但并不是一个东西。就如那点灯儿,我是决计不会用的。一个是忒贵了,怎是我这样的用的起。再有,谁敢呢,动不动就着了,还怕第二日就见不着自家房子了!”
雇工说出缘由,他说一句那老伯也是点一下头,到最后道:“听小兄弟这么说,你们这个火柴必然是又便宜又稳妥的了?”
那雇工点头道:“这可是说着了!先说价儿,若是贵重的,雇主能随意让我们这些雇工背着一大包去分发?而且又不止我一个,全金陵的菜市都有我这样的呢!然后就是稳妥。原先那个‘点灯儿’实在容易着起来,但是火柴只能在这盒子侧面划上一下才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