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唐家的佣人们有不少都跟他们沾亲带故,他们有底气。
唐皎从门口走出那一刻,声音达到了鼎沸,“你们看看,你们看看,就这么一个年轻的小丫头,就想把我们的账全查清了,她这是想做假账将水都泼到我们身上啊!”
“把我们的账还给我们,不然我们今天就不走了!”
“大家快看啊,唐家欺负人了!”
今日的唐皎没穿平日里的小洋裙,反而穿着唐冬雪特意给她定制的旗袍,宝蓝色的料子里夹杂着金线,泛着光,微风吹过裙摆,白玉般笔直的腿一闪而过,她全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头发拢至耳后披散在背上,就如同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
家中的佣人几乎全都来到了门口,跟掌柜们交好,又收了他们钱财的,此时暗中开口,“大小姐,你就将账本给他们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有一个人说话,就有第二人接话,“就是啊,为了几个账本,闹的罢工,还来咱们唐公馆闹事,影响不好的。”
“大小姐,你得想想自己的声誉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欢快,唐皎扫过他们,“有话跟我说,就别藏着掖着,觉得我应该将账本还回去平息了这场罢工的,全都站在我的对面。”
这是唐皎出来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此话一出,所有的喧嚣都平静不见。
众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均闭紧了嘴巴,他们还不想闹丢了这份高薪轻松的工作,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们可以工作在租界中,还包吃喝食宿。
唐皎的视线扫过几个隐藏在人群中说的最起劲的,最后定格在乳娘身上,“现在给你们机会,你们怎么反而不出来了呢,乳娘,我记得崔掌柜是你丈夫,你不如主动一些?我想看看有多少人觉得我做的不对,我错了,自然会改,可我若没错,谁也别想让我低头!”
乳娘咬咬牙,顶着所有人的视线率先走了出来,她出来了,那些收了钱的也别想跑,“你们都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没听见大小姐说,她错了。”
一群人扭扭捏捏,脸色不好地站过去了,这一走,唐皎身后空出一片,她冷冷的看着他们,没有一点被乳娘激怒的样子,“还有吗?”
唐公馆就四个主子,家里佣人不过十多人,如今已有六人站了过去,竟是近一半的人都过去了。
她心里计算着时间,转头向翠妮说道:“去将我桌子上摞的最高的账本拿过来。”
“小姐!”翠妮睁圆了眼睛,十分不理解唐皎的做法。
“快去,别让他们等急了,”唐皎沉身呵斥,见翠妮红着眼睛去了,方才对那些一副胜券在握样子的掌柜说道,“账本马上就拿来了,你们若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尽可以张口。”
几位掌柜平日里都是卖东西的好手,此时见唐皎在他们的逼迫之下还是拿了账本,阴阳怪气、话里藏刀,女孩子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生意上的事情少插手。
他们趾高气昂,一位位肥头大耳,对着唐皎极近贬低,就在这时,一辆、两辆,平日里不常见的小洋车,猛地在他们身边刹住闸,上面蹿下来几位年轻小伙,摆好家伙事,对着他们嘁哩喀喳一顿拍,将他们这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如实记录了下来。
“干什么你们。”
其中一位想要接近唐皎,被她身边佣人阻止,张口问道:“唐小姐,请问你现在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否真如报上所说,压榨家里的佣人?”
唐皎轻轻瞥了眼面前的记者,丝毫不见脸上慌乱,“再等一会儿,一起说。”
正巧翠妮和唐皎聘请的掌柜们,抱着账册出来,看见这架势三步并两步挡在了唐皎面前,唐皎拍拍她的肩,“没事,把账本扔地上,怪沉的。”
翠妮不动,唐皎心里暖融融的,语气都变得温和下来,“乖,相信你家小姐,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受委屈。”
听见此话,翠妮怏怏地放下账本,退到唐皎身边,却一副怒目金刚的样子。
眼见账本出现,罢工的掌柜们兴奋了,一个个拉着身边的记者侃侃而谈,当着唐皎面,将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还是乳娘时刻惦记着账本,为了救她侄女,搭上丈夫,这两日她可没少挨揍,此时上前就要拿走账本,却被唐皎的一双小手给阻止了。
眸子里星光起伏,压抑之下的翻腾想要破空而出,她越过乳娘眺目远视,芝麻大点的小洋车在她眼中越滚越大。
乳娘惊愕,顺着唐皎刚才所望方向看去,几辆小洋车将他们团团围住,一个个拿枪的军人训练有素的将他们团团围住。
另有一辆小洋车下来几位巡捕房的警察,徽城的警察局啊,如今归了张若靖,唐皎瞧着本不应该出现在此的军人挑了挑眉,面如桃花的脸上浮起一个笑容,如春日的朝阳,更像妖娆灿烂的晚霞,摄入心魄。
“咔嚓”一位报社记者拍下了这一幕,将这美景牢牢记录了下来。
她收回的目光在乳娘脸上打了几个转,“人来齐了,那我们就可以开始了。”
“近日,关于我唐家,不,是我唐皎苛责佣人,导致掌柜罢工,认为我收回账本往他们身上泼脏水的谣言传的沸沸扬扬,我唐皎就在此,将所有事情交代清楚。”
黑黝黝的枪口对着闹事的掌柜们,旁边的记者们还在照个不停,这些成日里在租界自认可以呼风唤雨的人哪里受过这阵势,听着唐皎一句接着一句,汗水很快就打湿了他们的衣服。
“崔掌柜,在我唐家十五年,每年克扣大洋近万元,最近这个月,”唐皎笑了一下,让人不由心里直突突,“他寻上了隔壁县城一位收蚕丝之人,将货以最低价售出,却隐瞒不报,收了贿赂一万元大洋,在租界有三处房产。”
人群中的记者哗然一片,拿出纸笔快速记着,照片不要钱似的拍着。
“潘掌柜,在我唐家十余年,惯爱做假账,贪我唐家共计一万三千银元,在租界有一处房产。”
“张掌柜,在我唐家十余年,竟是连假账都懒得做,也没有房产,家里养了三个姨娘,贪我唐家共计三万一千银元。”
“朱掌柜,在我唐家八年,假账做的可以乱真,”唐皎摇头,嘴里说着可惜,可人却冷的让人发抖,“共计贪我唐家五万银元,在租界有五处房产。”
人群中的抽气声此起彼伏,“李掌柜,在我唐家三年,负责珠宝生意,贪墨的银元数额不多,仅有三千,可你贪了50根小黄鱼,好生厉害!”
“王掌柜……”
“裘掌柜……”
“金掌柜……”
风停、话止,唐皎一连串将所有掌柜贪墨数额尽数说出,却根本连账本都没有翻看一下,仅凭刚刚翻看一遍,所有的东西就深深的印在她的脑子里。
“咚”账本被她一脚踢翻,也让众人心跟着颤了一颤,她的语气冷漠森然,“现在,证据在此,说我往他身上泼脏水的,大可反驳。”
人群中被点名的掌柜们一个个如同水里捞出的水鬼,唯有乳娘心知完了,不管不顾朝唐皎扑了过来,声音凄厉,刺人耳膜,“唐皎你好狠的心,我们在唐家这么多年,你都不肯放过我们!”
“太太和先生都没开口,你一个小孩子哪里做的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