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换上了新的饰品,霍锦宁认真端详了一番,点头认可:
“这回好了。”
婚礼在尖沙咀玫瑰教堂举行,这座天主教堂仿哥特设计,有着和其名字相符的粉色外观,里面又是纯白色的圣洁布置。阿绣从前只在笙溪镇上别家成亲时去凑过热闹,在教堂参加西式婚礼还是头一次。
如霍锦宁所说,这场婚礼的宾客亲友多是外国人,华人也是以南洋华侨居多,并没有太多人认识霍锦宁。偶尔有人来攀谈搭讪,也不会注意到他身边的女伴究竟是谁。
中西婚礼差距太大,满眼的洁白让阿绣有些不习惯,可喜悦与真情都是共通,祝福和欢欣没有国界。
仪式正式开始后,新娘与新郎在亲友面前,在神父的主持下宣誓,因为誓词采用了古英文,个别词语阿绣听不懂,霍锦宁就轻声的,一句一句翻译给她听:
“有生之年,我会爱你、安慰你、保护你、尊重你,无论健康还是疾苦,我都愿意舍弃一切,对你忠诚,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他低沉的嗓音响在她的耳边,与台上的声音重重相应,却是比那对新人还要真诚坦然。
阿绣心中一颤,抬头望去,便在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眸中,望进了自己的倒影。
新郎新娘已经交换了婚戒,幸福接吻,宾客掌声不歇。
而只有他们两个,眼中盛满了彼此,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入夜,浅水湾酒店举行了新婚晚宴,新人开场跳了第一支舞,然后狂欢正式开始。
而霍锦宁却拉着阿绣的手,两人偷偷跑了出来,在白沙浅滩上散步。漫天星光,渔火灯辉,海浪翻涌,晚风惬意。
霍锦宁说,这里是鼎鼎有名的香江八景之一,浅水丹花,水清沙细,冬暖夏凉。若是白日里望去,碧海蓝天,绿树红花,就像一副色彩浓郁的油画。
阿绣想象着那样的美景,有些心驰神往,可转念又有些难过:
“可惜,这样的景色,不属于我们。”
一八四二年《南京条约》割香港,一八六零年《北京条约》割九龙,一八/九八年新界租约将这片土地租出去了九十九年。如今这里,街道上跑的是英国车,广告牌上写的是英国字,处处都是英国人。
“不,属于我们。”
霍锦宁低声道,“从古至今,这里一直都是中国的土地,早晚有一天都要回归。”
香港、澳门、台湾、澎湖列岛、大连、旅顺、还有上海天津的租界......早晚有一天,我们统统都要收回来。
九十九年啊,听起来那样漫长,不知那时国家会变成什么样,亦不知他们两个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他们静默的伫立在沙滩上,望着眼前暗夜中漆黑的大海,那是一种无以言表的壮阔之美,在这天地山河之下,仿佛一眨眼,便是千年百年,沧海桑田。
不远处隐隐约约飘来一首钢琴曲,似月光一般清凉的流淌一地。
霍锦宁莞尔一笑,向她伸出手:“跳舞吗?”
“嗯。”
阿绣点头,轻轻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跟随着他的脚步缓缓起舞。
沙滩上深一脚浅一脚,跳起来很不容易,可他们还是乐此不疲。没有观众,没有同伴,这广阔的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个,静静相依。
这是她同霍锦宁第二次跳舞,上一次是在霍七小姐的晚宴上,不同于上一次的紧张忐忑,这一次却是完全轻松愉悦的。
“这首曲子是什么?”
“《致爱丽丝》。”
阿绣无声浅笑,也许他从来不记得,但是她不会忘记,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跳舞时的曲子,那是她心底里一直珍藏着的美好回忆。
霍锦宁轻声道:“传闻这首曲子,是贝多芬晚年是写给他的一位女学生的,这份手稿一直留在爱丽丝那里,从来没人知道,直到爱丽丝死后,人们整理她的遗物时,才发现了这个掩藏了将近半个世纪的秘密。”
“他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也没人知道他们是否相爱过。”
一切往事都留在了这首曲子里,曲终人散,一个人一生留在这世界上的痕迹,也就讲完了。
世上的故事啊,总是聚少离多,人月两难圆。
阿绣轻叹了一声,转过头来想说些什么,却不想用力稍大,将右边耳朵上夹着的耳夹甩掉了出去。
“诶呀!”
阿绣下意识抚上右耳,不禁轻轻叫了一声。
“怎么了?”
霍锦宁借着月光看去,隐隐看见阿绣的右耳垂又红又肿,戴了一天的耳夹,想必很难受了。
阿绣想碰又不敢碰,正犹豫间,便感觉耳朵上传来一阵轻柔的温度,霍锦宁伸手替她不轻不重的揉捏着,低声问:
“还疼吗?”
“嗯......”
阿绣如同过电一般,酥麻了半边身子,含含糊糊的应着,脸颊通红了一片。
然而下一秒,便感觉到一个吻轻轻的落在了她的耳廓上,继而落在耳垂,脸颊,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痒到了人心里。
她僵硬的抬头望去,忽而眼前一黑,那个吻就这样落在了她的唇上。
这大概是霍锦宁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了,早得连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时候。
呼吸相闻,唇齿相依。阿绣慢慢的闭上眼,就这样缓缓的沉浸在了这个温柔的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