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暖融融的,丫鬟端上茶水,严裕来时灌了一肚子冷风,这才觉得喉咙干渴,端起一杯来不及细品,一饮而尽。
冷氏等他喝完,挥退屋里的丫鬟,说道:“这话有些不敬,殿下若是听了不高兴,就告诉我,我便不说了。”
严裕敛眸,“您说。”
冷氏想了想,笑道:“虽然你现在是六皇子,但在我心里,依然是以前那个性格别扭的裕儿。”
她不知道他为何变了身份,但是打心眼儿里还是把他当成了后辈,是以才会邀请他坐在这里,开诚布公地谈话。
严裕不解渴,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冷氏直接问:“你知道羔羔今日为何回来吗?”
他停住,敛眸道:“是我考虑得不周到,让她受了委屈。”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就还不算太笨。冷氏笑了笑,她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说话开门见山:“那你告诉我,你对我家羔羔有情意吗?”
他刚喝下一口水,全呛进喉咙里,咳得满脸通红。
好不容易止住了,他假装用袖子擦脸,顺道挡住通红的脸颊,点了一下头,“有。”
要是没有,何必这么急切地赶回来找她?
虽说他早已在谢蓁面前说漏了嘴,但是让他在长辈面前坦白,还是有些艰难的。
听到他这么说,冷氏反而放心了,递给他一条帕子让他擦擦脸,“我知道你不擅长表达……小时候是羔羔缠着你,你大概被她缠得很烦吧。”
他说没有,胡乱抹了一下脸,不好意思地说:“不烦。”
*
要让他坦白还真是不容易……
冷氏扑哧一笑,满脸都是慈爱:“羔羔小时候是真喜欢你,我可从没见她对谁这么执着过。当时她常常念叨要找小玉哥哥,把荣儿都忘到一边了,为此荣儿一直都不大待见你。”
严裕抿唇,“……我知道。”
她想起了什么,不无缅怀:“当年你离开时,她伤心难过了许久。我们到李家拜访,院里已经人去楼空。当时羔羔在院里遇见了你的表妹,两人在院里吵了一架,回来以后她哭得更厉害了,你知道她为何哭吗?”
严裕微怔,不知道还有这一件事,“为何?”
冷氏道:“欧阳仪说你之所以搬走,是因为讨厌羔羔。”她笑了笑,补充道:“还是最讨厌她。”
严裕总算知道她当初为何问他“讨不讨厌她”,原来他不知道的时候,欧阳仪曾经这样骗过她。
他着急解释:“我不……”
冷氏打断他的话:“你一声不响地走了,她又受了这打击,我和老爷都担心她缓不过来。好在当时高洵天天来陪她,她才慢慢好转。”
“……”
严裕不吭声。
“后来回到京城,你成了身份尊贵的六皇子,她大概对你心存畏惧,又被你稀里糊涂地娶回了家。”冷氏温和一笑,看向他,“或许是因为这样,她才对你有所防备,总是热情不起来吧。”
严裕被戳中痛处,慢慢地嗯了一声。
冷氏微笑,“你们两个都不诚实,若是能再坦诚一些……恐怕会比现在好很多。”
她见严裕不说话,偏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想必谢蓁也快醒了,她站起来道:“羔羔是最好哄的,你多跟她说几句好话,对她体贴一些,她的气就会消了。”
末了,走出偏室。
严裕没走,在里面多坐了一会,脑子里过了一遍冷氏对他说的话,有如醍醐灌顶,一切都清明起来。
*
严裕进屋时,谢蓁刚醒,正坐在床边跟谢荨说话。
她笑语嫣然,两颊有浅浅的梨涡,笑容很甜。
他这才恍悟,她这些天都没对他这么笑过。如果他早发现就好了,发现她心里的不痛快,发现她不喜欢欧阳仪,就不会让她一个人承受这些委屈。
姐妹俩坐在罗汉床上翻花绳,一人坐在一边,谢蓁的左脚受伤了,便在脚踏上垫了一个小枕头,让她踩在上面。谢荨撑着两只手,谢蓁苦思冥想一阵,小心翼翼地勾起两旁的绳子,架出一个拱桥的形状。
谢荨不会了,她笑盈盈地说:“阿荨好笨,我上回教过你的……”
话没说完,一抬头看到门外站着的严裕。
笑意停在脸上,她慢慢收了回去。
谢荨回头,脆声声地叫了声“姐夫”。
严裕上前,停在两人面前,因为谢荨在,表现得比较克制,目光落到她的只穿着罗袜的脚上,再回到她脸上,“你……”你了半天,笨拙地问出一句:“你的脚疼不疼?”
谢蓁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他又要气急,脸色都变得不好,“你回来了,我能不过来么?你居然……”
一扭头,见谢荨还没走,后半句话只好硬生生地吞回肚子里。
谢蓁眨眨眼:“我居然怎么?”
碍于谢荨在场,很多话都不方便说。
好在冷氏及时过来,借口外面下雪把谢荨叫走了。走前谢荨还有点依依不舍,“我想跟阿姐玩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