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都没说话,张明之也只是笑了笑。
易旭打圆场笑着道:“到齐了,那就走吧。”
几人到了舞阳河畔的时候,河畔上已经挤满了人,往来如织,大多都是些头戴冠或蓝布方巾的书生。河畔上摆放了两百余张桌子,延绵半里,甚为壮观。
路边还有小贩趁机兜售零嘴吃食,但并不叫卖,只是蹲在路边上。围观的百姓说话也小声,以求尽量不影响到书生们。
茶会入口处摆放了一块木牌,上面写了茶会规则。大意是以桌为圈,圈内可旁听可发言,也可换桌。末了,还写着句,生死自负。
这茶会年年都办,固定在八月初四这天,哪年开的先河已经没人记得了。东道主仙茗居除了提供桌凳,还提供免费的茶水。如此壮观的场面,在舞阳河畔自成一景,除了前来交流学问的数千书生,还有慕名而来看热闹的平民百姓。
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不少人还站着,正辩论得如火如荼。有的人说到兴奋处,也不管什么斯文不斯文了,撩起袖子,一脚踩上凳,以似乎马上要提剑上阵的气质,说得口沫翻飞。一旦有人提出异议,他马上就穷追不舍的与人辩论,直至别人哑口无言为止。可以说是舌战群儒了。
也有两人都互不相让的,两人像吵架似的说着说着就凑到一块,眼看就要打起来,旁人赶忙上去将人拉开。
梁珩看得瞠目结舌,明白过来那句生死自负是什么意思了。有的书生对自己的观点深信不疑,一旦有人提出质疑,那他真的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说服对方。
几人看了一会,便分开了,自行去找空位子。
梁珩走了几步,就见旁边一桌人正在讨论易经。易经算是五经里最晦涩难懂的了,梁珩便凑了上去,站在一旁听人讲。
“潜龙勿用,阳在下也,此时爻位最低,阳气不能散发出来...”
其他书生有什么见解的,也都各抒已见。梁珩站着听了一会儿,感觉他们说的自己都已经理解了,便离开了这桌,寻找下一桌。
“正所谓以仁施天下,学而优则仕,在下窃以为仁义礼智的发端为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故此,为官者...”
梁珩走了没两步,旁边便有一桌在谈论时策,便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说话的书生极为年轻,相貌极佳,穿着一身青釉色长衫,面色自然的侃侃而谈,浑身带着一股从容的气度。
书生滔滔不绝地说了半晌,末了道:“以上为在下刍荛之见,还望诸位雅正。”
同桌的书生皆为他这一番高谈阔论和气度所拜服,皆叹道:“兄台满腹经纶,当真是八斗之才!”
才学如此惊冠绝伦的人,当下便有人想结识,说不得就结识了一位以后的进士,多了条人脉。
“兄台年轻轻轻,却有如此见识。在下十分仰慕可否结交一二?”
“兄台客气了,自然乐意之至,在下凉州林行周。”林行周一笑,谦虚地拱手道。
第25章 交锋
几人互通了名姓,有人便请问林行周对为官之政有何见解。为官之政,几乎是科考时策的必考之题。
林行周笑道:“在下毕竟是白身,且才疏学浅,不过是些管窥之见。既然兄台相问,那在下就献丑了。在下认为,仁,亲也,为仁者才能以大事小,在下认为唯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
林行周口若悬河,将自己的观点娓娓道来。旁人听得入迷,当林行周停下来,甚至还有两个书生沉浸其中,紧皱眉头体会着心得。
“以上为在下的寒腹短识,有不当之处或是不同见解,还望诸位兄台指教。”林行周面上带着一丝浅笑,掩住眼底深处的得意,今日也算不枉此行了,算是小小的展露了头角。
就在林行周以为没有人提出异议,欲飘然离去时,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书生站了出来。“兄台这番话不无道理,兄台学问实为不俗。在下不才,但对此在下有些不同看法。”
林行周看着那个看着年方不过二十的年轻书生,身量极高,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气质却极为沉稳。
林行周不动声色地笑了声,“这是自然,言人人殊,茶会便是要各抒己见,兄台既有不同的见解,自然可以提出来。”
梁珩对着林行周一拱手,道:“兄台强调为官之政重在仁,在下却认为为官之政不止在仁,还在于义。所谓义,人之正义也。人皆有所不忍,达之于其所忍,是为仁。克己复礼,是为仁。诚然仁为之重,但孟子曾曰,未有仁而遗其亲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于百姓,申之以孝悌之义...”
林行周面含笑意地看着对面书生侃侃而谈,而周围书生则听得面有所思,不时点头赞同。
等梁珩说完,周围书生皆点头认同。林行周也对梁珩一拱手,道:“兄台所言有理,受教了。”
梁珩谦虚还礼道:“不敢不敢。”
林行周轻笑道:“兄台谦虚了。”说完对着周围人一拱手,“那么,诸位回见。”
林行周走到下一桌,回头看着那个正在与众人见礼的年轻书生,心里突然有种直觉,此人以后必定是一个强劲的竞争者。
茶会一直持续到下午,见天渐渐暗下来,人才慢慢散了。也有些人意犹未尽,约人继续找地方再辩的。
易旭与张明之过来的时候,梁珩正在一旁听别人辩论。几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马修文,只好先回去了。
三人一路聊着自己的受益,很快回到了莲花巷,马修文却还没有回来。想着茶会这么多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便各自回房了。
枝儿的阿婆做好晚饭,叫几个书生出房吃饭。
几人坐到一起,才发现马修文还没有回来。张明之不禁有些担心,道:“马兄去了哪里?怎么这个点还不见回来,他在京里好像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不会出了什么事了吧?”
梁珩和易旭也有些担心,易旭道:“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再等等吧。若是今晚上没有回来,明早上咱们就去报官。”
几人匆匆吃了晚饭。张明之最先跟马修文认识,所以两人关系不错。这会见马修文天黑了都不见回来,书也看不进去,担心得在院里走来走去的。梁珩和易旭被他影响的也看不进书,便陪他一起在院里等着。
几人直等到戌时,都有些困意了,正打算回房,马修文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张明之见马修文进来,有些欣喜又有些责怪道:“马兄去了哪里?我们好一阵担心。”
马修文显然喝了酒,走路都有些歪歪斜斜的,口齿有些不清地道:“担心什么,这天子脚下,还能丢了不成?”
易旭一听这话,笑了一下,没说话径直回房了。梁珩摇摇头,也跟着回房了。
几人担心他半宿,书都没看,结果人家还怪他们太大惊小怪了。
张明之心里也很不舒服,但毕竟还有些情谊,便走过去准备扶着他进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