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愤怒,没有怨恨,亦没有悲伤,她平静地想起了临死前发生的一切,好像死的不是她,也不是被自己信任的人暗害。
喜怒哀乐这些情绪似乎离她远去了,是因为她变成了魂魄吗?
棺材放在一座庙宇里。他们对她还不算太差,至少给了她寻常人都会有的身后体面,唯一不幸的是无论用什么法子,都离不开这个房间。她能自由地穿过房间里每一处,却拿四壁与门窗无可奈何。
不知是不是他们怕她是冤死的,变成怨灵去害他们,而叫人在房间四周施了什么法术。
整整三天都没有人靠近这里,门窗紧闭着,她也看不到外面。到了第四天,门外终于有脚步声传来。
脚步很轻,走得很慢,她能肯定那人正在靠近房间。
那人会进来吗?会的吧?
无论他/她是谁,只要能打开门放她出去就可以。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家里问一问父兄,柳眉说的是不是事实。
也许顺道去找那两个狗男女,吓唬吓唬他们。
脚步声停了,在门前。
快进来呀,快开开门呀!她心急地大喊,着急地拍着门,可门纹丝不动,她的声音似乎没办法穿透这道门传到外面。
那个人停在了门前,没有任何别的动作,一点儿声息也没有了。
忽而一点亮光穿透门缝,照射进来。
不是阳光,阳光没有这么明亮,颜色也不是这样奇怪。仿佛许多种颜色混杂在一起,又无法清晰地说出其中任何一种颜色。
她感觉自己变得更轻了,这时她发现透过自己的手,竟隐约看得到门板。不仅仅是手,她身体每一处都在变得透明,这个过程极快,不一会儿,她就看不到自己了。
最后消散的是她的意识,身体消失的同时,意识也变得愈来愈模糊。
残存的意识听见门外那人叹息了一声。
哎,你是谁,叹个什么劲啊……
最后一点意识尽散在疑惑里。
唔,头好痛。
千花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她愣了愣。
她好像死了,还魂飞魄散了,怎会还活着?她抬起手,挡住眼睛,视线无法穿透白嫩圆润的掌心;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温温热热的。
“女郎,您醒了!”她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说话。千花慢吞吞地转过头去,看见一张圆圆的脸,她困惑地认了许久,总算认出这是她的某个丫鬟,因着脸圆圆的,眼睛嘴巴也都圆圆的,大家都喊她“圆圆”。
圆圆不是在她十二岁时就被调去别处了?怎么会还在这里?
千花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房间——到处都是小姑娘喜欢的小玩意,似乎是出嫁前的闺房,不是嫁人后住的地方;她又将手举到眼前——胖胖的小手,似乎太小了些,肯定没有她死时那么大。
圆圆没有发现自家女郎的异常。她们几个轮流守了几天几夜,总算守到女郎醒过来了,她要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紧要的是要让老爷和大公子知道,他们这几天可着急坏了。
千花才想问圆圆自己几岁,就见她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圆圆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人么?千花思索了半晌,可圆圆出嫁时她太小了,侍女太多,圆圆又不是很起眼,她记不太清了。她从床上跳了下来,不出意外地看到两条小短腿;迈着两条小短腿,她一路小跑到窗前,那儿有张案几,上头除了小孩子喜欢的玩偶和饰物之外,还有一本已撕了一半的黄历。
她的侍女们每天都会将黄历翻到最新的一页,并将旧的那页撕去。
今日的黄历上写着:壬申年乙卯月庚寅日,诸事不宜。
千花掰着指头数了数,惊讶地发现自己才十一岁。
十一岁……
千花抱着黄历发愣:十一岁的她是什么样子?
她该是十八岁才对。
她的房间里有一面来自西洋的镜子,可以照得见全身,是阿兄托西洋商人买来的。千花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个头小小、胸部平平的小姑娘,脸嘟嘟的很多肉很好捏,长着一双笑眼。
阿兄曾说这是一双不知世间愁苦的眼。她前世也确实如此,出嫁前有阿爹和阿兄,出嫁后有他,从不知世间有何险恶。直到前世终结,她才知道人面和人心是两种不同的玩意儿。
他平日待她那么好,谁知道他肚子里全是坏水,竟然帮着柳眉害她?
还有柳眉,可谓是父兄之外她最信任的人,却只想着害她。
千花摸着镜子里那张脸,年纪这么小,还远没到遇到他的时候呢,不过倒是快遇到柳眉了。
再过一年,柳眉的父亲升任太常令丞,照例要大摆宴席宴请权贵和同僚,阿兄会带她去玩耍,在那里她将遇见柳眉。
“千花,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
阿兄孟随严厉的声音窜入耳中,千花转过头去,看见他急急地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