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2)

椿寿郎走后,我的生活变得空荡荡了起来。

因为有了身孕,外面也没有什么事情去忙,缘一隔三差五在横滨附近执行任务,阿步因为这个新生命忙得不可开交,偌大的屋子里,竟然找不到人可以陪我说说话。

横滨在大地震之后元气大伤,每天路上都会看到很多失去居所颠沛流离的人,每天即使没有事,我也会去城中转一转,他们让我想起了刚刚来这个世界的我,又是我也会和缘一煮一些吃食救济无家可归的难民。

在这个夏天,关东四处余震不断。稻谷在大地的震怒中一大片一大片被碾落成泥,海啸从东边的地平线上掀起,大口地吞噬着房屋农舍。

紧接着是人祸。虽然各地的大名下令开仓赈灾,但仍然有下级的饥民因为快要饿死成为了流寇。他们在各地烧杀抢掠,甚至比天灾的威胁更大。

前不久横滨也来了一群拿着刀、饿得红了眼的饥民,缘一放心不下我和阿步两个女眷在家,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我们准备快马加鞭赶到相对太平的江户。

没想到我竟然会已这幅面目抵达江户,我坐在奔驰的马车上,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已经两年没有见到他了,我的人生在横滨打了个转,我放弃了一些东西,也背起了另外一些东西。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则寓言:有一个孩子从小就想在广袤的天空中飞翔,长大后他得到了一双翅膀,于是他把翅膀插在了背上飞上了天空。在天空中翱翔时,他又觉得翅膀太沉了,没有翅膀他可以飞,于是他放弃了翅膀,也用永远失去了天空。

怀孕的人是多愁而善感的,我发现我想象中的那么坚强,这种哀伤没有任何人能够安慰。后来我发现缘一似乎比我更脆弱,那天他醒来之后,抱着我不停地说着“谢谢”,我能感觉到肩上的衣服迅速湿润。这几天,他总是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睁着美丽的眼睛,说着最茫然的话:

“这样的缘一……真的能够做一个好父亲吗?”

我不得而知。我只是默默地对小生命发誓,绝对不会让剧情重演。

初夏时节,我们终于抵达了江户。这个让我魂牵梦萦的城市,在这个时代也是繁华的。

此刻正是华灯初上,我们来到了“山之手”地区的一个紫藤花之家。江户有两个区域,一个是平民区的“下町”,一个是上流社会区的“山之手”,这里是大名和旗本的住宅区,缘一父亲的朋友也居住于此。江户城充满了人间烟火的气息,我们纵马直奔入院,院里坐着一圈女眷,正在紫藤树乘凉闲聊。她们看到我们,惊讶地站起了身,问道是不是继国缘一先生。

原来椿寿郎和江户城所有的紫藤花之家都打过招呼了,被戴上了一顶“炎柱挚友”的帽子实在有点难以承受,我默默地把这笔人情记下了。

紫藤花之家的主人热情地招待了我们,在知道我怀孕之后,竟然感动地流下泪来,她说,很少有猎鬼人能够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有的也在没见过孩子的脸的内疚中死去。

第二天,缘一带我去附近一家诊所,我说什么他都不听,硬要扶着我的手臂,生怕我摔了。听紫藤花之家的人说这个大夫是大名的入幕之宾,在江户很有名气,对奇难杂症也得心应手。我们等待了片刻,小侍变招呼我们进去,那是一个年近花甲的白发老人,看起来身体很健壮,他的目光落到了我和缘一的脸上,突然一怔。然后他开始向缘一问起我的情况,给我把了脉,让我安心地在江户养胎,不要再到处奔波了,最后给我开了几方子药。

我们起身道谢欲走,缘一突然顿住,温和地看着老人说:

“缘一终于想起来了先生,不知道先生可寻得了青色彼岸花?”

老人突然沉默了,原来他就是几年前治好我哑疾的老人,我也打消了离开的念头,耐心地等待他在说话。

“我寻了整个日本,也没有找到青色彼岸花。”

他突然看着我们说:“今天看到的姑娘和先生,却和当时完全不一样了。”

我不由得端详了下自己:质量上乘的和服很服帖地包在我身上,振袖下的手指上戴着一个镶着宝石的戒指。

缘一同样穿着精美的衣服,他的眼睛像一块打磨过的鹅卵石,温和而有些阴翳,甚至有几分肃杀。

“你们身上,我已找不到当初让我最难忘的东西了。”他缓缓地说。

我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充满了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