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2)

——他记得,自出生到三岁,从未见过父亲。

他也模糊记得,比他年岁长的堂兄总会在仆役暗地私语“迟早搬出去”“不是正经主人”时,会握紧拳头,神色晦暗。

陈禾更记得,祖母神色和蔼却从来不抱他,唤来丫鬟给他糕点,一转身却吩咐下人把他的乳母拖出去卖了,只因为乳母没拦住,让他兴奋的提早跑来惊扰了老夫人的午休。

世家大族的规矩,桎梏得人透不过气。

孩子不懂事,就发作孩子身边的奴仆。这样吓得住懵懂幼童,也骇得住奴仆。

他们端着架子,不教训孩童,那些管教自然有吓破胆的奴仆在孩子耳边絮叨。孩子不耐烦说教,自然觉得奴仆面目可憎,长辈慈和可亲。奴仆也没胆违背老夫人的意思,看孩子就像守着一个古董花瓶,只战战兢兢的把它放在合适位置,谁管这个花瓶怎么想呢?

在这些亲长面前,陈禾与陈家,孰轻孰重?

这个答案根本不用思考,只要方士们众口一词的说陈禾命数克煞,不论真假,只要老夫人信了,陈家上下所有人信了。为家产免除后患的婶婶,随便找个由头,就能轻松把他存在于世的痕迹抹掉。

陈家要的是能继承家业的孙辈,到底是谁并不重要,反正只要有就够了。

——世族这种发自骨子里的冷漠与无谓,才是婶婶肆无忌惮的根本原因。

“他们全是过去了。”

陈禾说着,仰头看清冷月辉。

风吹来夹杂棕红的沙粒,他忽然想到陈家不止已是过去,还是灰烬。陈禾庆幸自己有治不好的迷心症,才没有让他刚到黑渊谷的时终日恐惶。否则一个在山里走丢,又被推下悬崖的孩子,一日日等不来熟悉的亲人,会怎样呢?

释沣安静的等陈禾理好心绪,才抚摸他的后背,在陈禾身边坐下。

看到释沣那身明显与日常穿着有别的单袍,陈禾才后知后觉的往身上一摸,发现师兄的外衣披在自己身上。

“咳,那个…师兄,我们跑到沙漠里干什么?”陈禾紧紧抓着那件红色袍子不放,在查探自己的经脉后,他的脸瞬间苦了,这种伤势得休养多久啊!

想到罪魁祸首石中火,陈禾更是觉得牙痒痒:“等等,刚才那个球就是石中火?师兄,你把它怎么了?”

没有回答,风卷着黄沙重新给沙丘铺上新的鳞状沙纹。

陈禾不自觉的靠在师兄肩上,比起释沣,他个头还差了一截,未彻底长成的少年身形也很单薄,这让月光投照的沙地上,好像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师兄,你不会丢下我对吧。”

释沣点头,伸手去拿那颗陷入沙里的苍玉球。

陈禾抢先飞快捞起,顾不上抖干净沙粒就塞进自己怀里,跟小时候被黑渊谷老不修们骗走吃的之后,紧张藏起肉包的动作一样。

“师兄,把这个给我。”

“……”

“有些事情,我必须记住。”陈禾认真的说。

释沣停顿数息,伸出去的手改为抚摸师弟的脸。他宁愿师弟大哭一场,就像当年的自己那样。修道人冷心冷情,也至情至性,与其七情郁结于心,不如痛哭后遗忘。

陈禾见释沣没有反对,将两颗玉球一起收好,琢磨着串起来一起套在手腕上。

“对了,师兄,你用来攻击石中火的那种阴冷真元是什么?”陈禾疑惑的问。

火球又滚回来了,正一跳一跳的在沙丘上蹦跶,弹起的高度有五尺,玩得不亦乐乎。陈禾很容易分辨出火球表面的白色,就是封印石中火的冷白色火焰。

释沣手指一动,沙地上就出现了圆润端整的三个字。

“木中火?”陈禾脱口而呼。

他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注视释沣,“那是什么?跟石中火差不多的东西?”

释沣点头。

陈禾仔细回忆在云州陈府时,师兄最后输入自己经脉中阴冷可怕的灵力,冷白色火焰很明显已与释沣真元融合在一起,如臂指使,毫无阻碍。释沣能用它击退、封印,甚至吞噬石中火,明显是多年修炼的效果。石中火这个初出石壳的家伙,根本不是对手。

石中火天性暴戾,阳火特征明显,顾名思义它就藏身在一块鹅卵石中。

那么木中火呢,如果它也像石中火那样,估计存身的木头直接就被它烧光了,所以是阴火的可能性非常大,并不炽热,却同样能吞噬一切。

“师兄,收服它很不容易吧!”陈禾惊讶看释沣。

释沣挑眉,他获得的木中火没有灵智,而且那时他已修为大成,掰开木头,一招手那团冷白色的火焰就飘过来了,哪里有什么难度?

不过实话还是不能讲的,尤其马上师弟就要艰难的对付石中火。

于是释沣违心的点点头。

“师兄,你说我们怎么都这么倒霉呢?”陈禾嘀咕,“或者,在别人眼里这是走运?”

第15章 幻境(上)

月将中天。

阳火的气息最弱,胖火球懒洋洋的躺在沙坑里,椭圆弧形面一鼓一鼓的律动。

陈禾瞧它一眼,无趣的扭过头:“师兄,我们能把这家伙丢掉不管吗?我一点也不在乎修为能不能提升。”

释沣拍了下陈禾的脑袋,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确:别想偷懒!

陈禾只好爬起来,走到距离沙坑边不远的地方,忽然想到什么,又跑回释沣身边。

先将那件充作披风的红色外袍整整齐齐叠好,然后掏出两颗玉球放在上面,陈禾将它们推给释沣时,恋恋不舍,好像把身家性命托付出去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