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沣垂首,按住陈禾的右手,将冰冷出汗发颤的拳头握在自己掌心,又轻轻掰开陈禾的手指,摩挲着他的关节指尖。
——无论如何,师兄在这里。
浣剑尊者虽然看见了释沣安抚陈禾的微小动作,也看到了陈禾忽来的惊惶不安,但因为他不知道沈玉柏“四百年不翼而飞”的话,猜不出真相。
陈禾身上有问题,这是浣剑尊者之前就有的猜测。
一个修士平白无故的被天道盯上,说不害怕是假的,浣剑尊者也没细想,他脑子里的念头已经转到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有了!如果滕波是因为看到季弘的秘密,才晕迷不醒,如果这种昏迷是因为天道不想让我们知道真相,那么只有一个办法能让蛊王醒来了!”浣剑尊者猛地一收折扇。
众人齐声问:“什么办法?”
“让这个秘密,不再是秘密!”
“……”
吞月尊者满眼疑惑,恍惚不已,完全听不懂。
浣剑尊者眼睛发亮,好整以暇的说:“你们想啊,一旦我们从别的渠道得知了真相,滕波的秘密就没有价值了,天道就会放他一码。”
“废话!”吞月尊者这下听懂了,翻白眼骂道,“如果你有别的办法,还用得着拷问那个季弘?让滕波倒霉?”
浣剑将目光挪到陈禾身上。
既然释沣的师弟“有问题”,他就敏锐的感觉到,所有突破点都在陈禾这里。
陈禾想到了河洛派的小道士,但他忍住没说,而是改口提到这次东海一行的罪魁祸首:“东海渊楼之中,似有与季弘同样的人!这人身份不低,也许是渊楼之主薄云天的心腹或亲近之人。”
“好!”
浣剑尊者笑若春风的摇着扇子说,“我这里也查出一个人,季弘在被我拿下的数日之前,派人去接触了京城翰林院的一个七品编撰,名为钟湖。”
第122章 钟家
天刚蒙蒙亮,一辆套了青布的马车缓缓驶进双柳巷。
“老人家,就是这里。”车夫牵住马,冲帘子里招呼了一声。
布帘撩开,一个穿掐碎花小褂的丫鬟跳下车辕,将一位年过半百的妇人扶了下来,并一个坐在车辕上庄稼汉似的长随,拎了包袱,给了车夫银钱。
“你们呐,也是好运气!昨天京城九门封锁,说是闹了刺客,若不是传来消息说歹人伏法,少不得要在城外住上三五日。”车夫嘴皮子碎,念了几句,又热心肠的问,“这双柳巷里住的大多都是小衙门的官老爷们,你们要寻哪家贵亲,也免得找错了门。”
那丫鬟正有些踟蹰,怕走错门,闻言眼睛一亮。
妇人重重咳了一声,她头发花白,穿得虽素,缎纹料子也差不到哪里去,只是在京城人看来未免有些落时,明晃晃的乡绅家老婆子。
深深法令纹,不怒自威,看起来就严厉不近人情。
丫鬟畏缩着低下头,没敢出声。
“东起第六家,山子,去敲门!”妇人语气不善的说。
黑憨的长随汉子,背着三个重重的包袱,迈开大步走到一户门前,提起拳头就擂。
——好家伙,这哪里是寻亲,分明是寻仇!
车夫磨磨蹭蹭的想看热闹。
只听大门轰的一声,愣是被砸开了。
在门房里打瞌睡的仆役生生吓醒,出来一看直跳脚,扯起袖子想动手,结果对上砸门汉子那钵大拳头霎时就漏了气。
“你,你是什么人?我报官了啊!”
“你家主人呢?还不快快起来!”汉子粗声粗气的说。
门房一时哑然,他家主人这个…还真是个问题。
看热闹的马车夫也忽然想起,这户不就是钟翰林家吗?
说起钟翰林,还真是京城谣言的话题人物,新科进士春风得意,进了翰林院没多久,豫州陈郡守遣人送女来成亲,足足十多车的嫁妆。
在勋贵世族看来没什么,在小京官的圈子里就很有颜面了。
更不要说那些刚鱼跃龙门,自穷书生变成新贵的进士们,谁不羡慕?后来听各家内眷说,钟夫人的样貌也好,天下的好事竟给钟湖这厮一人占了?
车夫咂咂嘴,不过人这命嘛就是难说。
钟翰林没福气,命再好,撑不住!
一年都不到,钟夫人的娘家在云州遭难,陈郡守丁忧,听说钟家夫妻闹将起来,钟夫人被打得喊大夫上门治伤,话里话外都是疑心钟湖忘恩负义,有了外室,不然怎地平白无故对妻翻脸?
流言传了几日,恰逢过年,不但街坊邻里小官吏的亲眷们听到,连贩夫走卒都津津乐道当成笑话讲——凡是要面子的人家,出点事谁不藏着捏着,私下抱怨也就是了,哪有像钟夫人这样大吵大闹,逢人就讲,给夫婿名声抹黑的?
所谓的外室,又在哪里呢?谁见过?
大家热闹还没看够,一转年,钟翰林竟然失踪了。
不大不小也是一个七品官,本来是场轩然大波,奈何那时京城里混乱一片,国师逝后,白山书院大报国寺接连有人失踪,病发,暴毙,小衙门里的官吏也不例外,钟湖算得上出事的人里官职最高的了。
京兆尹的人来,查了又查,愣是没找到半点线索。
钟湖本是豫州举人,家境普通,朝中无人,岳丈丁忧,谁来给他说话?这案子压一压,也就成了大理寺与吏部的卷宗,无人问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