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奶奶许是一辈子没有被这样簇拥过,她挺幸福的该住脚住脚,该说两句,就说两句。
江鸽子脾气好,就十几米远处跟着,街坊们也把自己当成晚辈,往江鸽子手里塞红封儿。
太阳火辣辣的照着,江鸽子表情平静的依旧背着,按照规矩,寿材一起,就不能往地下放。
搬家那些力工拿着背杆跟着,问了好些次,您累么,不然倒倒肩膀?
江鸽子一概拒绝,他得背着,就像给自己的老人添福一样,他得给他地球的老人,存足足的福分,积存多多的德行。
从老街到养老院,大概五六公里的距离。
五姑奶奶花了两个小时才出了老街,得了一大堆红封,哭了无数场。
装扮都乱了。
后来,他们一起来到老街口的9路车站前面等红灯。
大街口。
这对组合自然是显眼的,见过走寿材的,却没见过这样的粉红组合。
说来也巧,等红灯的时候,街边缓缓停下一个车队。
有一辆银色的,十分大气端庄的磐能车缓缓停在了江鸽子右边。
后来那车后面的车窗缓缓的下了玻璃。
有人在车里招呼了一声:“呦!好力气呀!”
江鸽子缓缓扭头,却看到了熟人。
也不算是熟人吧。
在车里说话的是笑眯眯的周松淳,而俞东池坐在他对面,他隔着车窗看着江鸽子,也不知道自己该着惊讶呢,还是做平常打招呼那般的点点头,当没事儿发生?
出生至今,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奇人奇景。
俞东池觉着,世上怕是真的有缘分这一说的。
有的人总是存在感很强,他一旦出现,就能将周围的一切化为虚无。
他还是这样好看,充满力度的好看。
从他身上,你看不出他该有的窘迫,他就这样坦坦荡荡的与你对视着。
江鸽子对他们点点头,他身后的寿材也上下起伏着,他笑着说:“呦,巧,等红灯……呢?”
他也觉着自己此刻有些惊悚。
俞东池口里干巴巴的,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自己乱七八糟的情绪。
他张开嘴,看看江鸽子,再看看粉色的五奶奶,再看看那口奇大的寿材,终于他说:“巧,你……恩!也等红灯呢?”
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没润色的话?
他该说什么好呢?
“啊!”
江鸽子点点头,接着整个人又完整的侧回去,目视前方继续等红灯,完全没有跟他继续交流的丁点意思。
俞东池十分专注的看着。
后来绿灯亮了,他没说要走,别人也不敢走。
一长排车就那样卡在白线后面,堵了足足的三个红灯。
五姑奶奶与江鸽子十分坦荡的在街上行走,一直到他们上了街那头,又拐了一个弯儿消失了。
俞东池才说:“走吧。”
周松淳笑着问他:“过段时间,找个机会,带他来与您见见?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俞东池瞥了他一眼,摇摇头。
他这样的人,世上少有他求不到的东西,自然也有足够幼稚的什么都相信的热烈时候。
人的成长总要摔跤的。
俞东池其实已经摔过了,二十出头那会儿,他在北大陆读书,并真挚的与人相爱,对方也还以真挚,爱的诚恳又甜蜜。
可是,那段情感维系了五年,最后以对方得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又以自我了结告终。
临死之前,那人写了一封信给俞东池。
他说,阿池,感谢您爱我,可是,爱您太辛苦了……
同年盛夏,又一场葬礼,家里一位堂兄故去,他阿父叫他代表全家去祭奠一下。
之后他回来,开始真正的审视自己,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次他终于明白了。
他家里的环境好,教养好,一家子上千口人,素日见面都是亲亲热热,尽显教养……
可那些教养后面,却深埋着的却是数世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