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信跪地拽着她裙子,斩钉截铁急声道:“太后要杀我, 现在就可以让人将我拖出去!可我只要还有一条命在, 就不能让太后拿性命去冒险!他人已经死了, 娘娘去找皇上对质又有什么用!”
冯凭冲上来,挥了手抽她。
她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 几乎歇斯底里,然而打在他脸上, 却如柳枝一般轻飘飘。杨信看她不受控制,几近要发狂了, 立刻站起身, 大声道:“送娘娘回内殿去。”
几名宦官冲上来拉住她胳膊, 架着她要走。
她挣扎,破口大骂道:“放肆!我是太后!你们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然而没人理会她。
“我是太后,我要见皇上!”她发了疯似的大叫道:“你们这群狗东西!你们胆敢冒犯我!你们吃我的,喝我的, 受我的恩惠,你们敢违抗我!”
宦官只管拖她。
她的怒骂,像是落进了无边的深海里,任凭她说什么,没有人听见,也没有人想听。
完了。
她这一生,完了。
她救不了李益,也救不了自己。她以为自己拥有权力,高高在上,实则什么都没有。
几个太监就可以控制她。
无论如何她都斗不过拓拔泓。
哪怕自己精心栽培的人,也都会趋利避害,因为各种衡量而倒向他。而她毫无反抗的力量,只能在他的手掌里周转,任他操控。
她被拖回了内殿,她像是被一群恶鬼拖到了地狱的深渊里,她忍受不了痛苦,大声叫喊,像是一头濒临绝境的孤狼。
杨信冲上来,跪在她面前,按住她的肩膀拼命摇晃了几下。她整个人像是豆腐花一般地散开了,头发凌乱,泪水急涌。杨信将那把玉梳子紧紧塞到她的手中:“娘娘,娘娘,这是李大人留给娘娘的遗物,盼娘娘见物如见人……”
她手奋力一挥,将那把玉梳挥了出去。只听“啪”的一生,远远飞落在了柱子跟前。杨信连忙去捡,却捡那玉梳已经碎成了好几块。
她只要见人,根本看也不想看这死物。
杨信跪在地上,慨然心酸,他的眼泪也出来了。
“让我去见皇上啊……”
她在名个宦官的制服之下,哭的东倒西歪,凭着本能奋力地往前挣脱:“让我去见皇上……皇上!”
杨信低估了她对李益之死的伤痛了。他知道她会悲伤,然而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悲伤。她痛苦的神情,仿佛已经跟这世间隔离了。她涕泪横出:“皇上……皇上!”
她想起那个人,想起他的好,她那样爱他,他也那样爱她,她无法接受他惨死这个现实。
他那样好,笑容温柔,那样光彩照人,芝兰玉树,世间最美好的人,却死在残忍的屠刀之下,被凌虐屠戮,死的畜生一样,猪狗不如。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她仅有的一份不掺任何杂质,独独纯粹干净的爱情。她不怕失去爱情,宁愿忍受毫无希望的生活,可是为什么要这样虐待他……为什么不能让他好好活着……
拓拔泓啊拓拔泓。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可以忍辱偷生,可以控制住自己的痛苦,忍下去。忍下去就能活着,可是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在他的掌控下做一个木偶,随他的喜怒。用自己厌恶的方式取悦他,苟且偷生。她看不到一点活着的价值和意义了。
从今往后,她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她还不如死了,死了到地下,去见故人。
她忽然站起来,疾走数步,朝着那殿中的廊柱一头撞了上去。随着宦官惊恐的齐呼,众人大叫道:“娘娘!”七手八脚冲上去拦,哪里拦得住,只见她额头撞在柱子上,顿时头破血流。
她一次没能撞死,脸颊惨白,两眼发直,再次又站了起来,又一次将头往柱子上撞去。她头脸全被血打湿了,杨信冲上去抱住她:“娘娘,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太子着想,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您不爱惜自己,连太子也不要了吗?”
那宦官见她要寻死,匆匆把拓拔宏抱了来,希望她看了小孩子,能够燃起生念。
三岁的拓拔宏什么都不懂,打扮的花团锦簇的过来,见她撞的满脸血,像个疯子似的,早已经吓的哇哇大哭,隔了老远,伤心地流泪,大声哭叫:“妈妈!妈妈!”
杨信转头大怒道:“把太子带来做什么?带出去!快去找御医来!”
那小宦官又要把拓拔宏带走。拓拔宏不听,扑过来,扑在冯凭怀里,摇着她的手眼泪汪汪:“妈妈,妈妈。”
她不为所动,轻轻甩开了孩子幼小而柔嫩的手。她的心已经铸成了一块铁石,无论怎样的柔软都感化不了了。
“他不是我的孩子……”
她满脸是血,表情却仍是坚定,目光直愣愣地。她仰面朝天,躺在杨信臂弯中,手紧紧攥着他衣袖:“他是贱人生的……”
她喃喃道:“都是贱人的种……养了……将来也是白眼狼……不要就不要了……”
杨信险些也泪下了。
拓拔宏听不懂她的话,只是将软软的身子偎到她怀里,胖乎乎的双手抱着她的脖子,大哭道:“妈妈,妈妈。”
宦官连忙将他抱开,他不肯走,踢蹬着大声哭。
杨信抹了把泪,手按着她不停流血的额头,连忙改口道:“都是臣的错!臣方才骗了娘娘,李大人他没有死!臣刚才是故意哄骗娘娘,胡说八道的!”
她眼珠子微微转了一转,脸上终于有了一些表情,声音低弱道:“真的?”
杨信道:“真的!李大人没死,刑场上死的那个人不是他,是我找的个替死鬼。他其实没死,他活着,只是假装死了!”
她微微有些动摇:“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