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凉脸色一变:“真没看出来,竟然是少夫人当面!是邬某失敬了!”
他说着肃容一躬身低头,表现的格外恭敬,这个鞠躬,也像是接近了一百八十度,十分诚心诚意的样子。
瞿凝任由他低下了头去,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沉吟道:“邬少有必要如此客气么?”
邬凉一躬已毕这才抬起头来,一双眸子像是火焰一样的灼灼,全没了方才懒洋洋笑吟吟的味道:“这些天多亏了少夫人的报道,我们店里的生意,才能以这种可见的速度好起来。这不是客气,我的这一躬,少夫人当之无愧。”
瞿凝没回应他的话,反而是静静望着他的脸,这张青年人的脸颊上,还没染上世故的圆滑。
都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世道这样不公,像邬凉这样的小商人,明明眼看着家里的家业快到穷途末路照样还是坚持不卖舶来品,但更多手握权势的人,却为了这样那样的利益,肆意的出卖着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尊严。
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难言的悲哀,出口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稍稍的低沉:“邬少当家,我想问一问你,你的店里,为什么从始至终都不卖洋货?”
邬凉怔了一怔:“我……”对上她带着鼓励之色的眸子,邬凉心里对她另外一个身份的畏惧,渐渐的暗了下去,“因为多卖一件洋货,实际上就是少养活一个我们华夏的工人。我邬记在百年之前,在各地有作坊二十余间,能养活四五百工人。但现在,沦落到只剩下京城这一间铺子,上京城郊一间作坊的地步,我亲手给那些工人们发过遣散费,我知道那种痛。少夫人,我……”他的声音带上了隐约的哽咽。
稍稍一顿,邬凉看向瞿凝的眼光里,多出了几分期盼:“少夫人,我知道您是贵人。若少夫人能帮帮我,帮帮邬记,我愿意日后但有收益,除工人的工钱和经营运转的费用之外,一概奉于少夫人脚下。”
瞿凝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她目中原本因着他之前的话而染上了悲凉之意渐渐褪去,她拉了一把金允珠,对邬凉笑道,“你不该跟我说这些的,呐,这位是我们的报纸主编,要谈报纸的广告,你也该跟她来说才对啊!我可就是个甩手掌柜。”
金允珠目瞪口呆,对上邬凉扫过来的眼眸,她居然微微红了脸,低低咳嗽一声有点儿羞涩:“邬少当家。”
***
金允珠很苦逼的完全是被赶鸭子上架---但等到真正开始谈了,她却也定了定神,拿出了主编的架势来。
不过很可惜,这个完全就是……被浪费了的。
因为那位本应该寸土必争的邬少当家,完全就是那种“不用你讨价还价,你要什么都拿去,光你要的给你还不够,再添上几分还觉得自己给的不够”这种态度,合作的简直要让金允珠心里浮起几分罪恶感来。
自己难道欺负了一个老实人不成?
你让一分,我自然也不能太得寸进尺,在这种格外和谐的气氛底下,知音报的第一份广告合约,就这么格外顺当的谈下来了。
而广告的费用,是后世人完全无法理解的价格:邬记的10%股份。
也就是说,知音是用广告位入股,参与到了邬记的分红当中。这种情况,换了后世可能完全是无法想象的。不过当然了,等时间到了后人能去考证这件事以及争论是否划算的时候,邬记的10%股份也已经膨胀到了价值太高无法衡量的程度,而知音的广告位,更是一位难求。这也就导致了考证时候的难度太高,以至于根本计算不清楚,到底谁赚谁赔了。
不过在当时,金允珠只知道,这个合约谈下来之后,瞿凝对她的吩咐格外的仔细:“下一期美容的部分,我们没必要直接替他们做广告。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追踪‘口红有毒’的后续。把那些用了口红中毒的人找出来,让她们现身说法,再报一报官司的后续,我估计,美国的pv,为了自保,是要把整个产业链行业全部拉下水的。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口红的市场,就都完了。”她准备给杜克那边出个主意,之后pv为了保住自家的股价,肯定要拉一众同行下水,到时候所有的口红都会爆出重金属中毒,另外的一些化妆品,估计也躲不过,这一切,她早就已经算计好了,金允珠听着,却没她想的那么多那么远,“这部分只需要实话实说,一点也不用夸大,然后你再去请一位常年使用邬记产品的老顾客,拍照来对比她们的皮肤和健康状况。读者都是有眼睛的,这样的广告,比直接的叙述要好的多。”
瞿凝顿了一顿,目光幽深莫测:“邬记的产品我闻过,很有特色。他家胭脂,虽然颜色微微暗淡一点,但都是纯手工的,只可惜有些顾客不识货,只追着舶来品的潮流。不过那些外国人最崇拜最喜欢的,就是手工制造的东西,她们可是识做的很,只是苦于没有那个销售渠道罢了。你在英文版本上头,一定要着意提出这一点。纯天然,无添加剂……哦,不,我的意思是,没有化工产品的参与,之后邬记的东西能不能走出我们的国门,就看你的这篇报道能有多成功了。现在口红有毒,这块市场就是完全的空白,以前她们不用我们华夏的产品,是嫌弃颜色太土,但现在,为了子嗣和健康,她们暂时是没得选择的。至于颜色……稍稍暗淡的颜色,也有它的妙用,这个妆容的部分,就由我自己亲自来执笔好了。”
金允珠听得简直瞠目结舌。
怪道那位邬少死命哪怕是倒贴都要巴上少夫人呢。少夫人的这些点子,销售的方式,要是她要自己去开一家店,都肯定能赚的钵满盆溢的啊!
她心里想着,也就自己问了出来:“少夫人,您为何要这么便宜那位邬少?”
瞿凝看了她一眼:“因为这个天下在这个时代,真正爱国的商人已经太少了啊,更多的人,都在五斗米面前折了腰。剩下的那些有气节有腰杆的,我们力所能及,能扶持一位是一位,何况他并不是扶不起来的刘阿斗。那位邬少,看破了我的身份就肯放弃一些不太要紧的小节,他识时务,懂做人,却又有原则有底线,我为何不帮他一把?何况外子是唐少帅,对我来说,若真的把眼光放在了如何去聚敛钱财上,也就太狭隘太短浅了。”她看了一眼金允珠,“金主编,为我做事,你得牢牢记住一件事,谁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
她的话说的很淡很轻,但这句话,却让金允珠当晚辗转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甜蜜戏?额……这几章木有啦……事业线的时候我就只让小唐打个酱油了_(:3」∠)_大家稍安勿躁
么么哒~~希望睡醒起来能看到好多好多留言~~╭(╯3╰)╮
☆、第58章 反转(1)
眼看着这一天谈完事情已经日头西斜,瞿凝本准备立刻回家,但金允珠却还要回编辑部去继续审稿。
两个人本准备在热闹的街市上就作别,瞿凝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金记者,你说如果要哄人,要送点什么好呢?”
“啊??”金允珠一愕: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啊。
哄人?这位少夫人的身份地位还需要哄谁费心讨好谁么?但作为夫人她要去哄那位冷面少帅……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金允珠干笑了两声:“我还没成亲呢。”言下之意,就是哄男人这种事情,实在不在行啊。
瞿凝斜睨了她一眼,低低咳嗽了一声,挥了挥手:“不多耽搁你了,你先回去忙吧。”
金允珠这才如蒙大赦一般的跑了。
瞿凝一家一家店的逛过去,视线下意识的在那些男性顾客身上停顿了一下:她方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成婚之后,唐少帅最少还送了她一把量身定制的手枪,但她,却还什么都没送过给他。
总觉得夫妻之间是要礼尚往来才好的,但她上辈子没谈过恋爱,这辈子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要“讨好”一下枕边人,总觉得,好像有那么一点技术上的疑难。
这会儿一家一家店的逛过去,琳琅满目映入眼帘,但一下子却也实在想不出来,到底要送他什么好。
她的事业进展能够顺利,报纸如今能做起来,多方面的事情能一如她所愿,其实也多赖他的开明和支持。有些东西他哪怕不直接说,可她背后那种隐性的,稳定的支持却一直都在,作为家庭真正的支柱,他的作用,不可或缺。
瞿凝想起来,是觉得感激他的,可是到底要送什么酬谢呢?他有什么缺的呢?
她逛到太阳下了山最后怏怏回家,空手一无所获。
心事重重,乃至她吃饭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宝琴给她添了好几次的饭,她都差点夹到碗外头去了。
唐少帅看在眼里,当时不动声色,等侍女们收拾了碗筷退了下去送了茶水上来,他这才仿佛漫不经心的开口问她:“有什么难处?”
瞿凝闻声抬头看了他冷峻的脸庞一眼,最后却只是沉默的摇了摇头:要送人礼物,叫人家自己开“想要什么”的单子,或许送的东西是讨好了,但总少了几分心意。何况多多观察,总会明白他的喜好的,直接问大概就没有必要了吧。
唐少帅眉心隐隐一皱:既然没有难处,吃个饭差点把饭粒洒一桌子是怎么回事?
如此反常,却还要瞒着他又是怎么回事?平时他们互相不是都很敞开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