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2 / 2)

口中如此说着,徐锦瑟却看着青芷,一瞬间,倒是想起了诸多事情。

这青芷,看着心直口快,但若是想想,向来谨小慎微的云姨娘,身畔竟带着这样莽撞一个小丫头……

再想到前世,她约莫是见过这个青芷的,依稀记得好像不久之后,她便犯了事情,被打发出府了。

而那时的她,又遭遇了那样一件事情,就更不会留意这样一个小丫头了。如今回头想来,只觉其中有些蹊跷。。

若是以前的徐锦瑟,必定不会想这样许多。但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娇养闺中、无忧无虑的深闺小姐了!

前世的她,嫁与魏仲棋后,全然不知婚后生活并不像自己从前所想,仅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便够了。闺阁之中所学,全然不能让她在婆家立住脚。

魏家虽然是商人府第,却也是皇商之家,徐锦瑟磕磕绊绊好几年,更幸有贵人相助,才硬是顶着婆母妯娌异样的眼光,从一个不懂经济、事事棘手的新妇变成能够主持中馈,游刃有余的当家奶奶。

其间多少艰辛,不足为外人道。闺阁之中,云姨娘曾教导她的那些温柔小意、曲意婉转,全然派不上用场。

那时的她才发现,姨娘教导的这些手段,做个依靠丈夫宠爱度日的妾氏全无问题,但若想做当家主母,却全然不合适了。

但她也只以为,云姨娘毕竟妾氏出身,眼界有限,即使曾代魏氏主持中馈,却毕竟不是主母,能够教导她的也只有这些适合姨娘的处世之道。

现在看来,分明不是这样。

云姨娘主持中馈,能够将偌大徐家管理得妥妥当当,连徐锦秋都知道云姨娘处世公正,这样的人,如何会那样教导自己?

魏氏体弱,常年不理世事,早几年便发话,在家中立了女学。姐妹中,徐锦华最得女师称赞,尤其一手簪花小楷写得,便是徐丘松都时常夸赞。

只云姨娘,时常教导自己,女子以温顺为主,那些个书画辞赋,皆不如温婉柔顺,能拢住夫君才是为妻之道,以至徐锦瑟前世甚少去女学上课。若有闲暇,也是跟着奶娘刘妈妈学习女红。

却不曾想,就连最定不下性子的徐锦秋,都在曲姨娘的要求下按时去女学。徐家四个小姐,只有她去得最少,以至于出嫁之后,面对偌大魏府内宅事物,竟不知从何下手。

这般看来,云姨娘竟好似刻意在将她向妾室的方向教养?

可这说不通呀,纵然是徐家庶女,她嫁得定不如徐锦华好,却也不至与人为妾啊。

徐锦华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是分毫不露,只拿了帕子沾沾嘴角,掩去眼中的锐芒。

云姨娘笑道:“二小姐说的是,我们母女最亲不过了。青芷确实不懂规矩,回去我会好好教她的。”

“姨娘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在我这儿怎么都好说,这丫头如此鲁莽,哪天要是冲撞了大姐或是三妹、四妹可就不好了。”

“二小姐放心,我定好好教她。”

说到这里,云姨娘又叮嘱了些日常琐事,便带着青芷离开了。

唯留那碗冰糖莲子粥在桌上,似乎还往外冒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姨娘怎么这样就走了?您为了做这碗粥可是从昨天就开始准备了,还专门开了冰室。为了在冰化之前送到二小姐手里,又急急忙忙赶着过来,二小姐只喝了一口就不动了,岂不是白费了您的苦心?”

青芷颇为不平,云姨娘对二小姐多好啊,她娘要是能这么为她,就是十碗她也喝得下去!想起为了给大哥娶媳妇,将自己卖给人牙子的爹娘,青芷不由有些黯然。

“好了。”云姨娘轻声喝止,“今天你确实鲁莽了。二小姐虽然是我生的,却是府里的小姐。夫人才是她的母亲,我一个做姨娘的,身边的丫鬟竟然这么说她,的确有失规矩。你也该好好学习府里的规矩了。”

“奴婢只是看不过,她明明有姨娘这么好的娘,却……”

青芷还想说什么,却被云姨娘打断:“行了!回去你就去好好学学规矩,至少也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看青芷一副愕然的模样,云姨娘又放软了声音,“我也是为你好,你刚入府,不懂这府里的规矩。小姐、丫鬟、姨娘,这后宅里人人身份不同,说话处事,都要符合身份才好。至于二小姐……我也只盼她好也就罢了。”

听她这么说,青芷心中一片暖意。她原是良民出身,乍然被买入徐家做丫鬟,心中不由得惶然。幸而是跟了云姨娘这般温和体贴的主子。尤其云姨娘听闻她家状况后,竟派人送了银钱过去,让大哥风风光光娶上了媳妇,青芷对她就更是打心眼里感激,只觉云姨娘简直好得像天上的神仙,恨不能什么都替她做了,容不得她有一点不顺心。

云姨娘看着这小丫头,微微一笑。这便是收拢人心的手段了,这种时候,她身边正需要这种忠心的丫鬟。

而此时的徐锦瑟正若有所思的看着桌上的青瓷小碗,只一会儿功夫,碗外沿便结了密密麻麻的水珠。

间或有晶莹的水珠凝结在一起,不堪重负般滑下,滴落在桌上。徐锦瑟只觉随着这水珠坠落,像有“啪”地一声轻响,砸在心头,让她的心为之一颤。

她与云姨娘之间的关系向来便是如此,克制到近乎疏远。虽心里是亲的,面上却谨遵着尊卑之别。

“嫡母才是你们的母亲,我一个姨娘,纵是关心你,却也没有让你喊娘的道理。”云姨娘曾经的话浮现在脑海。但她知道,就是徐锦冉,私底下也悄悄叫过李姨娘娘亲。唯她与云姨娘,自小便是“二小姐”和“姨娘”,即使在出嫁时,姨娘哭湿了帕子,也不曾唤过她的名字。

云姨娘本分若此,可真是堪称妾氏的典范了。

待她出阁后,面对魏仲棋的那些个妾氏,更是这般觉得。

可如今想来,云姨娘这般的贤良、本分,竟是完美到近乎完人了。

这种完美,在现在的徐锦瑟看来,却处处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以前的她,不知寻常人家的母女如何相处,只以为一切皆是因为云姨娘恪守本分的缘故。可待她嫁了人,见过魏家、其他人家的母女如何相处之后,便觉她与云姨娘的关系颇有些诡异,浑不似普通母女。

如今身临其境,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更兼之,重生回来这几日,每当她回想起前世与云姨娘的种种,却觉得记忆好似被什么遮蔽一样,朦朦胧胧,不甚清晰。

这让她的心头不由蒙上一层阴霾。

徐锦瑟看着桌上的青瓷小碗,不由伸出手指触上碗壁。丝丝寒凉沿着指腹传入掌心,让刚刚受过创的掌心泛起一丝抽搐般的疼痛。

却听此时,墨莲突然惊呼道:“二小姐,这冰糖莲子粥里的碎冰还没化呢,姨娘可真是心细,这时节,府里还没开始取冰吧,姨娘这就想到小姐了。”

徐锦瑟看她一眼,云姨娘一贯的做法,必不会留下这种话柄,想必不多时便会正式开启冰室,通知各房前去取冰。

“青芷说得倒也不错,这时节,冰也算稀罕物了,小姐还是多喝几口得好。”墨莲殷勤道。

荷香却是静立一旁,一脸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