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1 / 2)

她知道宫人时常议论纷纷,但那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终归都是要结束的,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的一切,最后不过是那一抹铺天盖地的鲜血,红到整个世界都破碎一般……

直到那一天,她听到了两个宫人的对话,于是她终于知道,在她出嫁之前,父皇与丞相的矛盾早已激化。而她的下嫁,对穆家来说,如同最好的安抚,为父皇争取到了宝贵的三年、拔除丞相势力不可或缺的时间。

而这一切付出的,不过是一个女儿微不足道且自以为是的幸福。

父皇、母妃、兄弟、姊妹,甚至宫中伺候的宫人,每个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唯有她,闭目塞听,自以为生活在幸福之中。

分明是三伏天气,她却犹如置身冰窟,只觉连血液都凉透了。

她以为自己会愤怒会仇恨,可心中却只有淡淡的凉薄,仿佛那一场灾难已经带走了她所有激烈的感情,再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波动。

多么……愚蠢啊。

朝成忍不住勾起嘴角,不可遏制的笑了起来。

她的身体冰冷到极致,反觉形同火焚。在焚心一般的炽热中,逐渐恢复了常人的温度。

铺天盖地的火,在铺天盖地的鲜血上燃烧,叫她的生命在火焰的洗礼下重生。

她是朝成,她是公主,她拥有这个身份下肆意妄为的权力,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那便放纵吧,反正这一世,已经是……这样了……

在宫人惊惶的眼中,她大笑着走出自囚已久的宫殿。

从此,她便喜欢上了红衣。这般仿佛被鲜血浸透了的颜色,叫她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正在地狱中舞动。

朝成公主,成了整个大乾最嚣张跋扈、放纵肆意的存在。

父皇、父皇,朝成如此,你是愧是疚?

这疑问直至皇帝驾崩、太子继位,都没有得到答案。

朝成公主变成了朝成长公主,日子却没有什么大的改变。新皇对她,依旧如父皇那般纵容。

那便暂且肆意的活着吧。

美酒、美食、华贵的衣裳、俊俏的男子,朝成几乎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过下去,直到——她遇到了程素淮,一个与驸马有七分相似的戏子。

戏子身份低贱又怎样?她愿意。

她喜欢的是程素淮,还是她曾拥有过的那份……爱情?

朝成分辨不清。

但那又如何?她是朝成长公主,她有任性活着的权利。

如果哪一天,连这权利都没了,那便去死好了。

她推开门,任由晨曦洒落,迎着朝阳,笑靥如花。

第203章 徐锦秋(上)

徐锦秋是在徐锦瑟出嫁后的第二年出嫁的,定下的人家,并不是先前那位刘公子,而是魏氏另择的一户殷食人家。

那刘二老爷犯了事情,被贬了官,全家都搬去了贫瘠的岭南。徐锦瑟约莫知道,此事与杜霆之那伙前朝余孽有些关系,只是牵扯不大,便也无心深究。

只徐锦秋与那刘二公子早有牵扯,她原还以为,徐锦秋会闹上一场,不想却就这般没了声息,倒颇有些出人意料。

这事于徐锦秋来说,却不是多么难以抉择。

那刘二老爷被贬谪岭南,家产多被罚没,连她与刘书皓时常约见的书坊都没能保住。

临走之前,刘书皓还想约见,书信通过拂曦递到徐锦秋手中,却恰被曲姨娘截了住。

曲姨娘也不多说,只将那信放在徐锦秋面前,道:“三小姐,姨娘只说一句。刘二老爷遭贬,家财散尽,便不说岭南有多偏远贫瘠,二公子只是次子,既无功名又无一技之长,将来能分得多少家产,可能令三小姐衣食无忧?”

徐锦秋面色阴沉的望着桌上那信,好像原先期待的东西一下变作烫手山芋。

“姨娘早知小姐与刘家公子有所往来,夫人嫌他家不守规矩,姨娘却只想着,那刘家二老爷有官职在身,公子于你有意,又早有相识,也求得父母同意上门提亲,倒不妨先处着。三小姐行事自有分寸,倒不必太过干涉。”

听曲姨娘如此说,徐锦秋扯了扯嘴角,勉强算露出个笑容。

又听曲姨娘道:“姨娘这些年,旁的不懂,却知寻常人家,那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小姐虽是庶出,却也是正经的官家出身。打小不说金尊玉贵,也是锦衣玉食养大,可知那普通人家,平日只得粗布麻衣,粗陋吃食,更有甚者,落魄到了极致,根本填不饱肚子。”

“小姐祖父乃是安国公,长姐是恭王妃,如此出身,如何能沦落到那般地步?姨娘只要一想,这心、便忍不住……”

曲姨娘说到此处,忍不住低头拭泪,徐锦秋的面色也更难看了几分。

曲姨娘心知她已将话听进去,心中已开始动摇,决意再添一把火,遂道:“便是不至沦落于此,单说刘家现在的境况,小姐想想,大小姐已嫁入王府,恭王世子甚得太子重用,眼前便是前程似锦。四小姐有夫人做主,当不至嫁离京城。便说大小姐,眼下虽被禁足,那魏家又是商户之家,可他们家有的是钱。将来虽说与官途无缘,却也能衣食无忧。更何况,大小姐这般家事下嫁,魏家还不全家都捧着她,将来过得还能差了?唯有小姐,岭南那地方可是好去的?刘家原就家财不丰,这么一番折腾,怕说是倾家荡产也不为过了,小姐可受得了日后样样儿不如自家姐妹,甚至家贫之时,还要去她们家中打饥荒?”

徐锦秋闻言手便是一抖,曲姨娘这话简直正中她心口。她平生最不能容忍的,便是“不如人”三个字。平日间,连谁穿得比她好了都难以忍受,更不必说,穷困潦倒到上门求助的地步。那场景,光是想想就觉难以忍受。

“再者说,奔者为妾聘为妻。刘家这般情形,刘二公子还私下传书于小姐,姨娘瞧着,他也未必有多少真心。”

这话直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徐锦秋面色铁青,终是忍不住,拿起那信,几下撕了个粉碎。

“姨娘放心,我自省得。”

见她这般,曲姨娘悄悄儿松了口气,又劝道:“小姐既想得明白,姨娘便放心了。夫人是个明白人,大小姐嫁入恭王府,正需得姊妹帮助,小姐的姻缘,绝差不了的。”

徐锦秋抬了抬眼,望着曲姨娘慈爱的表情,终究没忍住,“哇”的一声,扑入曲姨娘怀中,痛哭起来。

她虽硬起心肠撕了那信,到底有些意难平。往日那些个旖旎的小心思,都在这抉择中化为乌有,她与刘书皓,从此便再无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