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凛靠坐在那里,仰面半躺着,冷硬的脸上,冰凉的液体滑落下来,他的手中紧紧地握着那块玉佩,仿若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混沌与茫然消失,谢盏突然醒了过来,与他第一次从玉佩中醒来时不同,当他睁开眼而没有看到身体时,便发现自己依旧还在玉佩里。
冰凉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身上,谢盏看着桓凛的样子,突然吓了一跳。
他的眼眶红红,黑发凌乱,眉宇之间带着痛苦与悲伤,与他上一次见时,少了狂傲之气,却多了戾气,而且仿若老了十几岁一般。
很久很久以前,谢盏最见不得的便是他这般落魄的模样。十五岁那年,桓凛时常挨训,来到东郊别苑时,便耷拉着脑袋,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谢盏总是想尽办法去逗他乐,而桓凛也总会抓住机会,明明那般大的人,身体比他壮实许多,还像个孩子一般,向他撒着娇。
以前谢盏十分欢喜他这般模样。
此时的谢盏,那种心疼的感觉仿佛完全不会产生了。他只是木着脸看着他,思索着在他沉睡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努力的想了想,却完全是一片空。
他有预感,他本是要一直沉睡下去的,那种冰凉的东西唤醒了他。
那似乎是桓凛的眼泪。
谢盏再仔细看他的时候,桓凛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只是眼光暗沉沉的,看起来尤为恐怖,谢盏看着,也不由得想要离他远一些。
他已经不是人了,却依旧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青桐,进来。”他听到桓凛嘶哑的声音响起。
陆青桐连忙进了大殿,殿门从身后关上。
“青桐,你跟着朕身边多少年了?”帝皇坐在椅子上,指腹敲击着扶手,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
陆青桐不敢懈怠,连忙驱逐那些胡思乱想,立即道:“九年了。”
“九年了,你是我桓家旧部,五年前那件事,旧部死的死,伤的伤,待朕登上皇位时,竟不剩几个了。”皇帝低声道,“谯国桓氏,任我们在战场上如何出生入死,却始终不曾入那些士族们的眼,吾父也得凭公主夫婿的身份立足于世家之中。朕厌恶士族,如今却仍要仰士族的鼻息。然而如今朕坐在这皇位之上,北有秦虎视眈眈,朝内各方势力争夺,士族强,皇权弱,朕虽心有余,却力不足。”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这话说起来便太过于沉重了,陆青桐垂着脑袋,目光也暗淡了下去。
“臣誓死效忠陛下。”陆青桐坚定道。
皇帝从身上拿出一块赤金色的令牌,将它递给了陆青桐:“桓家并非无人了,也并非只会百般忍让。要收复北地,必先平定内乱,青桐,让他们回来助你。将这几个月里大牢里发生的事彻底查清,有关人等,朕绝对不会放过。另外,盯紧宋砚。”
当说到‘宋砚’两个字时,皇帝几乎咬牙切齿,带着明显的愤怒与恨意。
谢盏也听出来了。
陆青桐的注意力很快被那块令牌吸引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块赤金色的令牌的意味比他这大内统领不知道重了多少分,这是皇帝的信任,这是皇帝的许诺,来日封侯拜相也指日可待了。皇帝武将出生,征战多年,羽翼也并未被完全被折断,这赤金军便是一支精锐部队,一直驻守在北地,对皇帝对桓家忠心耿耿,若是有了这些人相助,皇帝在建康也不会受到多方掣肘,许多事做起来也简单许多。
陆青桐接过了令牌,表了忠心后,便退了下去。
当他走到大殿外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些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让皇帝下定决心用尽全力对付宋砚呢?
陆青桐离去后,桓凛心中总觉得缺了什么,片刻后,他突然站起身,转身便往外走去。
皇帝突然到的时候,宋砚正在泼墨作画,黑发散落下来,自有一番放荡不羁。
皇帝直接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当看到画中人的时候,瞳孔不禁瑟缩了一下,语气淡淡道:“宋卿真雅兴。”
“陛下觉得我画的如何?”
皇帝根本不想看他画的人,直接道:“朕与钦天监的人商讨过了,尊夫人乃是我大楚的福星,只封号太过于潦草了,当入太庙。”
宋砚突然笑了:“他入了太庙,皇后娘娘该置于何地?”
“她若死了,太庙里自有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