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1 / 2)

殿试结束之后,等待读卷官批阅的时间对考生来说是最为难熬的。

一举成名天下知,苦读数年就是为了如今的金榜题目,读卷官批阅出来的成绩,还有之后的排名,定下来之后就是跟随自己一辈子的事。

皇宫之内,由翰林学士和朝中大臣选出来的八名读卷官正在批阅贡生们的卷子,八名读卷官每人一个桌子,试卷轮流在桌上传阅,身旁有宫中禁军守卫,时间紧迫,他们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决出贡生的排名。

几日后,读卷官将批阅的得“○”最多的前十名卷子摆在了圣上的面前,供圣上与诸位大臣排下一甲中的状元、榜眼、探花三名1。

前十名中,除了有一位会试排在二十名开外的学子如今升到了第九名外,其他的也只是上下浮动了几名,变化并不大。

读卷官批阅出来名次后,传胪大殿也正式开始了。外头一干贡生正站着等待着殿试结果,偏殿之中,顾元白与大臣们正在商议面前这十份卷子的排名。

科举是一层遮掩官僚制度的布,前十名的学识已经不相上下,再这个情况下的排名,考虑的就多了。

十份卷子已经除了糊名,顾元白让臣子们来回将这些卷子看了一番,才笑着问道:“诸卿认为这届新科进士如何?”

政事堂与枢密院是军政两府,最高行政官员自然也陪在圣上身旁。枢密使赵大人扶着发白的胡子感叹道:“我大恒人才辈出,各个都是逸群之才,这十份卷子都是锦绣好文章,此乃大恒之福。”

政事堂的臣子笑着应和。

顾元白沉吟一会,挑出三份卷子放在最前头,指了指褚卫的卷子,感叹道:“会试的头名,即便是殿试的卷子也写得分外出彩。”

礼部尚书忙说:“圣上,褚卫还曾是七年前的解元。”

“哦?”顾元白道,“巧了。”

其他人笑了起来,顾元白笑着又指了指孔奕林的卷子,“诸卿认为此子如何?”

枢密使思索了一番,道:“此子心有沟壑,最难得是脚踏实地,又不欠缺锐意锋芒,是个实干的好人才。”

顾元白点了点头,“一甲三名就在这三人中选出来吧,但如何排列,朕却头疼了起来。此三人在朕心中不分高下。”

户部尚书提议道:“圣上不若见见这三人?”

顾元白欣然:“也好。”

他中意孔奕林,而朝中出身山东的命官也未曾抱团,此人才华横溢,出身寒门,策论写的脚踏实地又暗藏锋机,可堪为状元。

褚卫作为未来的能臣,也是了不起的人才,但此时的褚卫未经历过官海浮尘,写的东西虽贴近民生,但颇有些偏激。不过他的父亲官职低微,无政党之争,倒是无事一身轻,点他为榜眼最为合适。

最后探花郎,就可以挑名声大、而又有些实才的学子了,恰好可以给他看好的舆论人才常玉言造势。

片刻后,门旁的太监高声道:“宣褚卫、常玉言、孔奕林觐见。”

三个人对视一眼,迎着身后学子嫉妒羡慕的目光面色不变地进入了偏殿。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年轻健康,各个都是修长笔挺的年轻人,顾元白脸上还带着笑意,在看到孔奕林进来时笑意却突兀地停住了。

孔奕林相貌平平,但一双眼睛却极为深邃,有的人只靠眼睛便能让整张脸熠熠生辉,孔奕林就是如此。但这一双眼睛,却绝对不属于大恒朝国人的眼。

散乱的记忆中猛然闪出一个点,顾元白突然想起来了这个孔奕林是谁。

《权臣》这部剧中曾借用黄巢起义的史实编写过相差不离的剧情,黄巢就是那位因为被唐僖宗嫌弃容貌丑陋而被罢黜的进士,此事间接促进了黄巢的起义,后面甚至逼得唐僖宗逃离了长安。

在《权臣》之中,孔奕林便扮演的是这样的角色,他不是丑陋,他被罢黜的原因是因为他有西夏血统。

若是顾元白没穿过来,这个时候还是权臣卢风在把持朝政。卢风是一个固执霸道的保守派,他自然不会让有西夏血统的人在大恒朝入职为官。

被罢黜后的孔奕林孑然一身,他直接舍弃了大恒人身份,转投西夏以发展国力,以一个小小的西夏,最后逼得大恒连丢五六座城池,若是记得没错,最后还是薛远带兵上阵,打了一场立威之仗。

顾元白缓缓收敛了笑。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从桌后站了起来,走到三人面前。

圣上的身上携裹着宫廷中贵重的熏香味道,这种味道清香淡雅,却又极为绵长浓郁。说起来矛盾至极,但就是让人闻着就知晓尊贵二字。

站在这儿的三个人长得都比圣上要高,即便是恭敬地低着头不去直视圣颜,也能看到圣上走动时披散在背部的青丝。

孔奕林一双眼睛尽显西夏人的容貌特征,他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还是为自己的这一双眼睛感到忧虑,如今瞧见圣上走近,头低得更深,不着痕迹地减弱着自己的存在感。

可偏偏圣上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孔奕林,”圣上声如珠落玉盘,“朕看了你的策论,写的让朕读起来酣畅淋漓。”

孔奕林更加谦卑地弯着腰,“学生惶恐,多谢圣上赏识。”

圣上道:“抬起头让朕瞧瞧你。”

孔奕林谨遵礼部教导的面圣礼仪,头部抬起,眼睛垂下,他只能看到圣上胸前龙袍的纹路,顾元白却能清清楚楚、近距离看清他的这一双血统偏于西夏的双眼。

垂眼时睫毛密集而长,只看这双眼,倒有种玩偶娃娃的感觉。

顾元白原想看清他瞳内颜色,但孔奕林应当是忧虑过重,他实在是太守礼了,眼睛半分不往上抬,可见因为这双眼睛受过多少的磨难。

圣上一直不说话,孔奕林的心都沉了下去,他倏地撩起衣袍跪地:“学生同圣上请罪。”

顾元白长舒一口气,俯身扶起了他,“你何罪之有?”

孔奕林忡愣地顺着力道起身,神色茫然。

顾元白轻松笑道:“奕林有大才,朕珍惜都来不及,哪里会怪罪?”

一旁的褚卫和常玉言就这么看着这君臣相合的一幕,两个人一个面色不变,一个笑得如沐春风,不约而同想起来殿试时圣上在孔奕林身边站了良久的事情。

这个孔奕林,究竟是有多大才?劳圣上如此另眼相待?

顾元白同前三名挨个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出去了。

等他们出去之后,顾元白立刻同礼部尚书道:“点褚卫为状元,孔奕林为榜眼,常玉言可为探花。”

礼部尚书肃然应是。

大殿之中,常玉言笑得君子端方,他主动和孔奕林打着招呼,道:“奕林兄,圣上对你多有厚待,想必奕林兄的名次是低不了了。”

孔奕林谦卑道:“我实在无才,承不住如此圣上厚爱。”

常玉言心中冷呵,这个孔奕林嘴上说着自己无才,但眼中却沉稳而不变,显然对自己的才华很有信心。

自上次圣上在薛府中无视了常玉言之后,常玉言便心中惴惴不安,如今终于再次得见圣上,可圣上这会却又看到了孔奕林。

圣上还是那般的风光霁月,从头到尾无一处不显天子尊贵,这样尊贵的圣上,饶是常玉言如何努力,都惶惶生怕被圣上不喜。

而如今,这位孔奕林终究写了什么样的策论,才能让圣上如此看重与他呢?

褚卫偏头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笔直站着不语。

正当三人各有心思的时候,殿中乐章突然奏起,传胪大殿正式开始。

众位考生神情一肃,众多太监手里捧着衣服为这些新科进士更衣,待他们更完衣服之后,抬头一看,圣上已经端坐在龙椅之上了。

传胪大殿的举办地点并不是在宣政殿,而是在更为宽大的金銮殿。金銮殿中只有万国朝拜或者重大节日、为将士送行等要事才会动用。此时百官排列左右,新科进士站在正中央,气氛静穆,不少人不由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