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来人穿着月白色厚实衣袍,声音一如往常地温润清雅,满含思念与担忧:“翠翠怎得脸色这般白?可是路上着了凉?”
因着连日赶路未歇息好,一副风尘仆仆得模样,俊朗如玉的面容很是憔悴,眼睛周围一片乌青,嘴唇冻得青紫,她怔了怔才费力地扯起笑意让他进来“马车上没生炉子吗?怎么也不带个手炉,这般冷,别给冻坏了。”
赵锦听到敲门声便急忙从床上下来,笑得眉眼弯弯,这才展露出十五岁女孩子该有的灵动与活泼:“方才翠翠高兴的傻了,竟是连门都忘了开。哥哥可用过午食了?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赵言摸了摸妹妹顺长光滑的发,眼睛却盯着抓着用力抓着自己袖子的心上人,不过几日不见,翠翠竟是愈发好看了,却不知为何她如水般的眸子里带着几许他看不明白的疏离,过后还是问问妹妹才好,笑道:“还是妹妹乖,知道哥哥口渴。哪像那个没良心的,干愣着。”
翠翠当即恼得放开他,噘嘴瞪他:“我就不该来,碍了人家的眼。”
赵言连妹妹递过来的热茶都没接,脸上笑意更胜,好言哄道:“你要不来,该难过的便是我了。好翠翠,待回去给你好东西,别恼了可成?”
☆、第7章 莫名
翠翠听他说这话当即笑出声:“我可是看在好东西的份上才不恼你,若是算不得什么新奇物什,你可别来我家找我玩。”她圆润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宛若绽放桃花般美艳的面颊上绯红一片,樱桃小口红润饱满,任人采撷的模样,这般好样貌,让他眼底窜起一股邪火。若不是顾着她,他真想好好亲近她一番。
赵锦一阵好笑,明明都惦记着彼此的两人,一见面就要呛几句,生来就是一对冤家,这会儿不得不打断两人间的深情凝视,一本正经道:“诉完衷情,可能喝我这杯热茶了吧,哥哥?再不喝可就要凉了。”
妹妹这番有意调侃,直让赵言羞得抿紧嘴唇,连喝了两杯茶才说道:“爹说反正离家不过几步远,就不在这里耽搁了,让我来带你们过去。”
翠翠倒是早就想回去了,只是如何才能亲近那位世子着实让她犯愁,状似不经意般问起:“阿锦消息灵通,可知那宁国侯府世子在我二叔家定制东西可是为何?”
赵锦挑了挑眉,眼睛一亮,笑道:“我想起来了,是侯府老太太过六十大寿,世子怕是再为这事忙活罢!”
原来如此!得了消息的翠翠笑弯了眉眼:“我们现在就走吧,免得伯父久等。”
三人打小就玩在一处,自是知晓翠翠这般是没了耐心,两人相视一笑,跟着出去了。小时候常有别家小姐嫌翠翠娇气,不愿意和她玩,所以到现在只有他们兄妹两陪在她身边,事事顺着她将她脾气惯得更大更娇气。
翠翠本想着这会儿走怕是与世子碰不上面了,却不想他们才走出客栈,就见那人也悠闲地往过走,一阵白雾从他凉薄的唇中溢出,片片雪花落在他如墨般滑顺的长发上很快消失不见,深邃暗黑的眸子看过来正与她的视线相对。
他停了步子,两手拢在袖内笑道:“小姐可是要回去了?”他身材颀长,俊逸不凡,连漫天雪花都遮掩不住他浑身的贵气与优雅,只是却有着一股让人忽略不掉的寒意。
翠翠低低应了:“雪下得越发大了,趁着这会儿好走赶紧回去才是。”
她方才眼中突然迸发出来的耀眼光芒让他看得出了神,所以他才会莫名地不顾舅舅等着,停下来与她寒暄几句。只是她眼底藏着的小心思和欲言又止地模样,让他觉得很是有趣。抬眼看向远处漫天的雪幕,幽幽道:“瑞雪兆丰年,小姐路上慢些走。”说罢便往大将军那边去了。
他宽大的黑色袖摆随风舞动,经过她时与她的相缠在一处,只见一柄发簪从她袖中滑落出来,掉进雪地里只余一颗鲜红的宝珠露在外面。翠翠正想蹲下身子去拿,却见他快了一步拾起来细细打量一番,问道:“小姐是从何处得来的簪子?不知可否割爱?”
翠翠心中大喜,方才还忧心不知如何与他谈起,竟不想一枚簪子帮了忙,掩唇笑道:“不过一枚簪子便是送了贵人也应当,只是这东西却是母亲嘱咐我送给友人的礼物,一时大意忘了取出来。这簪子得您喜爱也是它的造化,待我回去了和玉翠斋的师傅说一声给您送到府上去。”
一旁的赵言拧紧了眉头,他眼中的翠翠向来骄纵的厉害,何时竟会这般好声好气地与陌生男子交谈?他一颗火热的心霎时变得不痛快起来,趁人不注意时扯了扯她的袖摆低声道:“翠翠我们该回去了。”
傅钟将她旁边男子的小动作收入眼底,轻笑一声,将簪子递回去:“不劳小姐费心,改日傅某亲自到铺子里去便是。”
翠翠微微福了福身与他们离开了,心里却是欢喜得很,瞧着他方才看见这簪子时的神情,有欣喜与惊诧。不管如何,宁国侯府这等富硕人家的银子能赚一两便是一两,这会儿给不了二房难堪,借着世子的手能在侯府贵人眼中给自家铺子博点好,早晚有一天能让二房家的难受。
傅钟走到舅舅身边看到一个健壮的人离去,还未问舅舅便开口道:“这人便是咱们京城的大富商赵当家,有缘见过几回。”
*
马夫早已将轿凳放好,赵言扶着翠翠胳膊让她上车,只是她才踩上去一只脚,就听见一道细弱蚊吟的陌生声音在耳边响起,唤得可不就是身边这个赵言!她斜眼看过去,入目的是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粗布衣衫的女子,手腕上挎着蓝底白花纹的包袱,年纪与赵言相仿,虽是乡下女子打扮,却是有几分好颜色。这人便是化作灰她也不能忘记,正是老夫人使手段送到赵言身边害了她性命的女子!
灿若繁星的眸子眯起来,前世她最看不得赵言招蜂引蝶的样子,倒不是嫌他做善事,她只是受不得这些女子别有用心,就像方才那女子,看似娇弱,可那双亮得更狐狸般的眸子道出了心最深处的心思。往后若是他天天往回领这个领那个,她哪能受得了?越想越气,连神情都凝重了几分,恨恨甩开他胳膊径自钻进车里了。可这时她却变了心思,既然往后总要遇到这会儿便不必拦着了,她可不是那糊涂人,这会儿就把怨气给撒了,倒像个疯子了,时日长得很,足够她慢慢讨回来。
赵锦白了赵言一眼,跟着坐在车里,心中直怨哥哥这副善良心肠,她生怕翠翠生哥哥的气,赶忙劝着好姐妹,佯作出恼怒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滥好心,夫子教得他什么心怀天下、怜悯世人,他记得一字不落,他这般做却是错了,可他心中总是惦记着你不是?回去我让娘好好说说他,他要再敢招惹这些人,打断他的腿。”
翠翠双手紧紧握着手炉,恨不得要捏碎了才甘心,强作出好笑道:“瞧你这话儿说的,赵言心善积德这是好事,做什么要……”这话却是说不下去了,天知道她使了多大力气才压下心中蠢蠢欲动的恨怒。
赵锦却不依,掀起车帘,探出头怒视还在与那女子说话的哥哥:“要说话挪个地方,别挡路。”
那女子脸蓦地红了,磕磕巴巴道:“静晚……这一路多有叨扰,待……待入了城便告辞。”
赵言无暇理会她眼中的一片深情柔意,只说了句顺路罢了便催促她进马车去,也顾不得女子三步一回头,赶紧钻进车里哄心上人去了。却不想翠翠依旧柔着声音问他这一路上的趣事,并不似以往那般吃味,让他着实不解,心中亦有几分不畅快。
傅钟看着前方的马车悠悠走远,抿了抿嘴,如鹰般锐利的桃花眼中带了些许让人难以发觉的情愫。
☆、第8章 复杂
马夫控着缰绳放慢了速度,车轱辘压着厚实的雪发出咯吱咯吱地声音。
车内炉子发出浓浓热意,赵言搓了搓手靠近炉子烤了烤才复又拢入袖内,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紧紧盯着翠翠,似是不找出她身上的变化不甘心。
翠翠将垂落在眼前的发丝拂在耳后,拿出那只簪子惋惜道:“本是要送给伯母的,都怪我糊涂竟是给忘了,这又给掉到地上弄脏了。阿锦你回去可要帮我说说好话儿,可别让伯母恼了我,下次我带更好的来府上赔罪。”
赵锦轻轻拍了她一下,娇嗔:“我娘多疼你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般见外做什么?”
赵言却听出了其他意思,刚缓和的俊脸又沉了下来:“你急着回去吗?我们许久未见,还不曾好好说话,你……”
翠翠素手轻抬拉了拉他的袖摆,眉眼微挑:“往后又不是没机会再见,伯母在府中等着你呢,有话改日再谈也不迟。”
赵言只觉心中越发堵得厉害,为何她不像以往那般缠他了?还有方才那位公子他们又是何时相识?他像是打翻了醋坛子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泛酸,可对上她干净好看的眉眼,又舍不得拿这些伤人的话问她。他就是这般没出息,但凡让翠翠有半分不痛快的事他都不愿意去做。
方才那女子是父亲怜她孤身一人,路上艰险又正逢贼匪频频出没,他无奈之下只得答应。他忐忑了一路生怕翠翠见了不高兴,谁知她竟是这般波澜不惊,反倒让他不甚畅快,俊朗容颜疲惫更重了些,两道粗眉紧皱,薄唇紧抿。
赵锦见自家哥哥竟是甩起脸色,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拉着翠翠笑道:“我母亲肯定备了许多好吃食,你这馋嘴可是有福了。她这几年甚少下厨,这次我们都是沾了哥哥的光才能尝到。”
她米分嫩饱满泛着光泽的唇微张,故作一本正经:“昨儿你可只是让我来迎人我便应了,其他却是不能了。这几日我爹在外忙到很晚才回府,我也好些时日未和他说话了。”话中却是带着楚楚可怜,让人不好勉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