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赶忙坐过去,脸上挂着讨好地笑,急急地问道:“二郎与儿媳都不知该如何才好,特地来向母亲来讨个法子。不知怎么才能和侯府攀关系?”
老夫人翘着兰花指从食盒里拿了酸梅干,放入口中由着那股甜酸味儿在口中弥漫,生出阵阵津液,吐了核儿才悠悠道:“总归都是朱家儿郎,在外面站一处,别人还会分得那般清楚?这次让大房家的讨了便宜,咱们也先别急着恼,等沾过光了再说。时间长得很,自是有办法把那些委屈讨回来。”
赵氏见她指腹抚摸着茶碗,顿时了然,胖嘟嘟的手执起茶壶给她续上,果然她眉目更是舒展了些,跳动不安的心这才安稳了下来,不解道:“儿媳愚笨,还请母亲指点。”
老夫人垂首攒眉思忖片刻,再抬头时又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气度:“咱家兰姐儿也该在外面露露脸了,一副好相貌总是藏在自己院子里太过可惜了。我得了消息,世子派人来要请翠姐儿她娘两三日后去侯府,让兰姐儿也跟着去。”
赵氏却有几分为难:“二郎才与大哥说了狠话,我可没脸去求他们,多丢脸。”
老夫人轻笑出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有我在,怕什么?赶明儿我将你大哥唤来当面跟他说,由不得他拒绝。宁国侯府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去的,在贵人面前多露脸总归是好的,结识了权贵小姐们往后哪还用靠他们,怕是要来求咱家兰姐儿才是。忍得一时辱,享得万年康顺,何乐而不为。”
赵氏虽是官家女儿,却未见过大人物,眼界自是不宽:“这宁国侯爷无甚大权,怎得名气倒是比王爷们还大。更何况妹妹在宫里是皇上跟前的人儿,总比这位侯爷能说得上话。”
“蠢笨!这天底下只有皇上放在眼里的臣子才能称之为宠臣,这位侯爷可不能小觑。至于林菀,她能在宫中站稳脚我便安心了,为家中谋富贵也得好好思量一番。”
婆媳两人在这边谋划许久,而那边的翠翠却并不知晓,待到了出行时,被老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口恶气积郁在心中无法舒展,一张俏脸沉得似是阴雨天气时的天幕。
☆、第14章 梦回
翠翠最近鲜少做梦,多是一夜酣睡直至外面日光洒遍大地才醒,仿若前世之事不过是指尖一点灰尘,轻吹一口气便消散于天地间。
屋外一片漆黑,只听风声猎猎,让人听着发寒,灯罩内散发出浅黄色光亮照亮整座屋子。许是世子相邀、让二房家失了颜面之事让她沉浸在喜悦的时间过长,入眠时已经是丑时。
这一夜却是不甚太平,许多人影在她的梦境中出现,宛若皮影戏,咿咿呀呀地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得很。人影憧憧,她却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他。依旧是在客栈相遇时的装扮,身长如玉,满身傲气,就那般笔挺地站在那里,俊朗面容如刀削般凌厉非常,一双狭长眼眸在黑夜中散发出逼人寒光,像是一方诱人深潭明知危险又不由自主地沉溺进去。
这样一个让人无法移目的冷峻男子一直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瞬间周边的纷纷攘攘都于她无关,含水星眸不知何时只能容纳一个他。
突然,他坚毅地唇角勾起向她露出邪魅笑意,像是无声的邀请,而她却是不由自主地走近他,两只无辜又无措地眼睛紧盯着他。而他笑意更深,灼热气息喷洒在她细滑肌肤上,如春风般温润的嗓音滑入她心间,不过几个字便让她醉在其中:“朱翠翠。”或远或近,若不是梦,她会觉得这个人就在眼前。
困乏得厉害,她只记得他放低身子,俊朗面容在她面前放大,凉薄苍白的唇就要压上来……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亲上来,却将他温暖如画的面容映在心底。
偌大的朱府在深夜中一片沉寂,来人利落地翻身进了院内,修长挺拔的身躯在银白月光下一道长影投在地上,明知会被人当做贼人,他却一副闲淡悠然模样。
早有人将一切打点好,他径自寻去了她住的院子,紧闭地两扇房门被他轻轻一推发出吱呀声响,刚踏进去一步,顿了顿步子又放轻了些许,入内室时他碰到珠帘,细碎声响传来,他凌厉的双眼直直地看向躺在床上的人,见她仍在沉睡提起的心放了下来,毕竟夜闯女子闺房与他来说太过失身份。
他在床前坐下,看着这个让他一颗冷心变得纷乱复杂的娇人儿,柳眉纤细舒展,肌肤细腻如雪,鼻梁高挺,樱桃小嘴饱满而红润微微嘟起吐气如兰,比起清醒时的灵动活泼,陷入沉睡中的她娇憨而柔美。忍不住伸手沿着她脸部轮廓描摹下来,触感滑软让人舍不得抽回手。向来不在儿女□□上多费心的他,在奶奶与母亲谈起要给他定亲时,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她娇声斥责幼弟的模样,这个不过有数面之缘的女子不知何时在他心间投入了一粒种子,经过心中土壤与湖水的滋养快速抽长开来。
他紧抿的薄唇溢出一声轻笑,指腹在她俏脸上流连不去,他向来坦然,知晓心底情意便不会犹豫,将她锁在身边才是正经,霸道惯了的人哪会在意别人怎么想。
这张精致容颜越看越入眼,他心中是满满当当地柔情蜜意,在外人面前冷厉的俊颜此时像寒冰融化只余无限暖意。
他定定地看着她,她或攒眉或翻身或是踢掉被子,这些小动作全都映入他眼底,提起被子将她盖严实了,在她侧脸亲了下,幽幽馨香钻入鼻中,喃喃道:“朱翠翠,我在侯府等你。”
直到寅时他才不舍地离开,空留一室冷香,在空气中逐渐消散。
而躺在床上未醒过来的佳人,做了什么美梦般嘴角噙着笑,一片娇羞。
*
第二日,日头挂在天际许久,翠翠才醒来。因为睡得晚,眼睛有些酸胀,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伸懒腰才唤人进来伺候。
名烟带着丫头们进来,将洗漱用的东西摆放好,立在一旁候着,小姐向来不用她们插手,待她净了脸,用青盐刷过牙后,赶紧将散发着玫瑰清香的香膏递过来,小姐伸出细指取了些,轻柔地在脸上涂抹,足足过了半刻钟,小姐才穿戴好坐在梳妆台前让她挽发。
名烟手中拿着梳子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给她通发,抿了抿唇才说道:“方才刘大娘去找夫人了,说要给小姐身边再添两个使唤丫头,说咱们院子里该是热闹些才好。”
翠翠看着镜中自己被米分蓝色衣裙映衬得越发白皙的容颜,抬了抬如远山含黛的细眉,失笑道:“你可是心里不痛快了?”
名烟利落地将小姐长发挽出好看地样子,戴了翠玉斋新近送来的蝶戏蕊样式的步摇,下面一串翠绿色玉珠,端庄而又柔媚,从镜子里看着满意了才站到一边,娇嗔道:“才不是,名烟自小就跟在小姐身边,多两个贴心人伺候小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旁得心思,小姐净是冤枉人。”
翠翠认真地对镜描眉,往脸上擦了胭脂,抿了抿唇,自己都觉得镜中人儿气色比以往好了许多,这才起身,纤手扣在名烟手腕上,如泉水清流的声音响起:“你这点小心思我岂会不知?往后做事用点心,没人能将你压下去。”
名烟顿时眉开眼笑,喜得咧开嘴,躬身行了一礼道:“奴才谢主子赏。”
她走出内室,外间热炕上置了张小几上面已经摆放好了早食,多是清淡、绿意浓的素食,她瞧着欢喜,便多动了几筷子:“我可赏你什么了?”
“小姐提点奴才便是最大的赏赐了。今日天色尚好,不似昨日风那般大,小姐可是要去寻赵小姐玩耍?”名烟在小碟中倒了点醋,轻放在小姐身边。
翠翠夹了个小包子在小碟中蘸了蘸,咬了一口,只觉包子馅香和着醋香在唇齿中弥漫,品了好一会儿才答:“不去了!天寒地冻地在外面乱跑什么,还不如待在暖阁里看看书赏赏梅花。我前几日折的梅花可是谢了?”
名烟见小姐神色平静,可话中却带着几许疏离,不知赵小姐何时惹得小姐不快了,赶忙说:“昨日儿才换过,这会儿那些小花苞该是开得正好。”
翠翠用完早食便躲进暖阁中,看书累了便小憩一阵,连午食都是在暖阁中用得。她许久未曾这般清净过了,没人烦事所扰,可以暂时将那些恨推开,此时俨然与凡尘隔绝,悠然自得的很。
*
而赵言却躲在自己宽大的书房里,原本炯炯有神的两只大眼低垂,眼窝处一片黑青,无神地盯着桌案上的镇纸出神。
他手边的窗户开了条细缝,外面的梅香随着略显温柔的风吹进来,轻轻摆弄着他蓝色的发带。
他心中的愁与忧在一刻尽数坦露在外面,颓唐得让人心疼。他着实想不通,他们不过一个月未见,翠翠怎得就像变了个人一般,看着熟稔却让他觉得两人之间隔了千般远。她可是喜欢上别的男子了?这般胡思乱想,使他漆黑一片的瞳孔陡然放大,慌乱又难过。感情向来是投入最多的那个人最为不安与害怕,时时担忧着他心上的妙人儿被人抢走。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乱了他的思绪,他抬眼一看,见是母亲,赶忙起身相迎:“母亲怎得来了?”
赵夫人在他方才坐过的位子坐了,原本带笑的脸在看到儿子消沉时变得严肃起来:“你且同母亲说说为何眉头紧皱,可是遇着什么事了?”
赵言站在一旁,闻言别开视线,清冽中带着沙哑的嗓音低低响起,强带着几分笑:“日日在府中能遇到什么事,母亲多虑了。”
赵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开话头,似是不经意般提起:“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成亲了,我与你父亲商量了一番,想来听听你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