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三哥去京城之后,宜宁的写信对象也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长姐喜欢跟她说小世子钰哥儿——宜宁小外甥的乳名,例如长牙了,会走路了,会呀呀喊娘亲了。喜欢啃脚丫,纠正了好久才改过来。最近的教导进展到了能准确喊出“小姨”二字。宜宁则写信给长姐说:今日四姐和五姐吵架了,六姐去劝架结果被四姐误伤了,打得眼睛都青了,大伯母领着两个姐姐给六姐赔罪。
宜宁对于观察这三个姐姐的生活挺热衷的,后面又写:……刘静中了进士,二甲三十三名,四姐知道了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大伯母逢人就夸还是老太太眼光好,给祖母烧了好多纸钱,还给我送了许多吃物过来,桂圆干到花生糖,牛肉脯到糟鹅掌,应有尽有。
送东西这事搞得宜宁莫名其妙的。后来她才反应过来,大概这是某种意义上的封口费吧。毕竟罗宜玉的光鲜下可还有个一挑就烂的脓包,叫程琅。
她问长姐程琅的事,长姐只告诉她,程琅春闱中探花之后,任一年的翰林院编修,后升任了吏部郎中。
这升官的速度太快了,一般都是要三年的,例如刘静还在工部观政,想当官得再熬两年再说。
罗宜玉不知怎么的也知道了这件事,刘静还是没有办法跟程琅比,原觉得靠近了,其实还是遥不可及的。那天在进学的时候又和罗宜秀吵起来,罗宜秀气得跑到宜宁这里没有回去。
宜宁把这些事都跟长姐说了。
至于三哥跟她通信,则是发现宜宁自从跟他通信之后,写字大有进步。他就每月三四封的写回来,也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可再和宜秀去后山玩水,睡前不可吃甜食,也不可在母亲那里偷吃。”说了一大堆的不可,信末了才问她:“可长高了?”
有时候他也说些孙大人那里的事:“……孙老太爷也养龟,我给你讨了些养龟的法子,就在信封里。”
罗慎远在京的两年功夫下来,宜宁柜子里全是他和长姐的信。
宜宁一个人应付两个人,写得她简直生无可恋。
她把这两年的信都清理了一遍。从书房的槅扇看出去,初春化雪,海棠花开得热热闹闹的,她院子里的藤萝也长得很好。但仔细算算,她却有两年没有见过三哥了。
自他在京中进学,忙得回来的功夫都没有。
宜宁托着下巴,困得有点打盹。人家说春困秋乏,原来是真的。
前两日除服了之后,陈氏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罗怀远的亲事了。三哥与罗怀远总算要回来了,罗怀远不回来可怎么成亲,她终于不用再写信了。
她从圆凳上站起来,长出了一口气说:“雪枝,把这封信寄出去。”
总算是最后一封信了。
宜宁看着地上她的影子,她勉强算是有了几分少女的雏形。她终于是摆脱了微胖身材,进入了标准行列,也抽高了不少。这两年里坚决拒绝林海如的填鸭行为,还是成效显著的啊。
第55章
天气刚暖和起来不久,林海如正指挥着丫头把屋子重新洒扫一边,换了湘妃竹帘,换了罗汉床上的提花葛靠枕。正打算着把宜宁屋子里的东西也一并换了,原来给她置办的那些东西正好能用上,那头就有婆子兴高采烈地穿过了回廊来通传。
“太太,两位表少爷已经到门口了!”
林海如喝了口茶,不咸不淡地说:“大嫂不是只送林茂一人过来吗?还有谁过来了。”
大嫂给她写了很多信,把罗家族学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目的不也是只有一个,赶紧把她那小儿子打包塞给他,听说他在扬州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上次在铺子里炼丹一连烧了半条街,气得林老太爷拿着拐杖追着他打。虽然林家也赔了钱,但他现在不好出门了。不然林茂怎么舍得离开扬州,他就是扬州的土霸王,到保定来束手束脚的,不好发挥。
林海如觉得林茂也是个麻烦,根本不想接手。但人家说了是来喝喜酒的,她还能说什么。
“是顾家的表少爷。”婆子依旧笑着,“林表少爷在路上遇到顾家表少爷,两人就结伴过来了。”
顾表少爷?那可是宜宁的亲表哥。
林海如可是早就听说过顾家的,顾老太爷曾是当今圣上的帝师,顾家在真定是最大的世家,打个喷嚏真定都要抖三抖。宜宁的大舅还是工部侍郎,听说很得某个阁老的器重。
她顿时就有点紧张起来,怎么顾家也来人了!那可要好好招待才是,别怠慢了人家顾少爷。林海如一改态度,让婆子赶紧去厨房吩咐多做些好菜,再去跟宜宁说一声。头先以为只是林茂过来,她就没打算给这厮好脸。
宜宁把自己摊在罗汉床上休息,因大房筹备亲事太忙,干脆放了先生一个月的假,她又闲了下来。
她打算好好睡一觉,昨夜听了半宿罗宜秀对罗宜玉的控诉,累得直打瞌睡。
刚把被褥裹在身上,就听雪枝说她的两个表哥来了,过来掀她的被子,要她赶紧去正房。
宜宁迷迷糊糊地想,这究竟是哪里来的表哥?
宜宁被雪枝揪起来梳头,刚除服的那天,林海如就往她房里搬来了许多的珠钗首饰,叮叮咚咚的好几个匣子。能看得出来林海如已经忍了很久了,对于往宜宁屋子里塞东西,她有种超乎寻常的热情。
雪枝选了个珍珠发箍给宜宁戴上,带着宜宁去正房。
正房外连着一条水上的回廊,回廊当中有个亭子,这处的风景最好。湖面清波泛起,小荷尖尖角,远些就是粉白粉白的花架。到了夏日更是凉快,宜宁还没有走到正房,就看到两个人站在亭子里,似乎在远眺。
其中有个人听到动静回过头,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眉眼狭长,漂亮的丹凤眼。却离经叛道地穿了一身道袍,看到宜宁远远地站着,笑了笑就回过头去了。
惊鸿一瞥之间,宜宁已经认出了日后的林青天。
他曾骗过文武百官近百万两银子出来赈灾,一战成名,宜宁也见到过他一次。
另一个长身玉立,玉冠束发,看背影便是潇洒俊逸。似乎看风景看得正出神,头都没有回。
隔得太远,宜宁也没有先喊他们,先进了正房之中。可巧,罗宜秀正和乔姨娘给林海如请安,已经五岁多的轩哥儿长得很壮实,这些年守规矩了不少,喊了宜宁“七姐姐”。十三岁的罗宜怜纤细柔婉,清丽的脸雪白秀美,一双翦水秋瞳,着实让人惊艳。自从那个随时会晕的病被青渠给调养好之后,她的脸色红润许多,每顿能吃两碗饭,偏偏一点都不发胖,让多吃一点就胖的宜宁很羡慕。
看到少女的罗宜怜,便明白罗成章当初把乔月蝉养在身边时,如何会忍不住了。
单说姿色,罗宜怜还要胜过罗宜玉去。至于宜宁自己么,虽然进入了标准身材行列,脸蛋还有些婴儿肥,看着娇憨而已。不过听说宜宁的生母明澜是出了名的大美人,想来也不会太差才是。
罗宜怜捧着一杯银耳汤喝,低眉之间看到又有两人进来。
为首的那个长了一双凤眸,不笑都含着笑,看着很是平易近人,还穿了一身道袍。另一个却是潇洒极了,玉冠束发,俊俏清朗。穿着一件月白的直裰,背手站着。
林海如笑着请了后面那个公子上前,亲热地问:“可是顾四公子?我从未见过你,今儿见了倒真是一表人才,远道而来可是劳累了。”
月白公子温和地说:“姨母不必客气,唤我景明就可。”
一旁站着的林茂悠悠地道:“姨母,你未免也太偏心了吧!你亲生侄儿也劳累了,你怎么不问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