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老太太愣了愣,她不知道宜宁这么小的时候,养大她的人就没有了。她正想跟宜宁说什么的时候,宜宁已经转过身吩咐丫头给她换杯热茶了。
一会儿赵明珠也得了消息,匆匆地从房山过来。她本是看到了程琅,想跟他说几句话的,没想追出去程琅没见着,反倒跟定阳伯家的小姐玩起来。等她知道庭哥儿生病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她匆匆地给魏凌和魏老太太行礼。
魏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魏老太太责怪她:“你也太孩子心性了一些,都这么大的姑娘了,怎么也该懂事些了!还叫人找不着。”
赵明珠今日被人说了那些话,本来就委屈了,魏老太太再一说她,眼泪就在眶里打转了。魏老太太看她委屈,又长叹了一声。
这个明明该是做姐姐的,家里的成熟懂事些的。反倒是让她养得娇滴滴的,受不得一点气。
魏老太太伸手,赵明珠连忙扶她起来。魏老太太就道:“庭哥儿以后要搬到宜宁这里来住,你想弟弟了,就到宜宁这里看他。”
赵明珠听魏老太太这话,就知道她不再怪自己了。
她笑着说:“我一定来看弟弟,免得他在这里无聊了,没人陪着玩!”
魏老太太要回去了,赵明珠跟在她身后走出宜宁的院子。她刚跨到门口,却看到罗宜宁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赵明珠不喜欢罗宜宁,若是有个人突然回来平白地抢走你的东西,你也会不喜欢她。她当然知道罗宜宁也不会喜欢她。但她却是第一次看到罗宜宁对她表现出这种冷淡的情绪。
她想起白天的时候在花厅听到的话,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就算她罗宜宁回来了又如何……她有魏老太太的宠爱,甚至有程琅做未婚夫婿。她在府中的待遇,又有哪个地方比罗宜宁差了?她自小把自己当成真正的英国公府小姐看待,也是这般的待遇,她早就习惯了。
魏凌却看着女孩儿沉默不说话,想起她忙活了一通,晚膳都没有吃。便叫人传膳来。
宜宁刚才还觉得饿,现在饿过头了却没胃口。扒了几口饭就不肯吃了,魏凌见她吃了几口,拿过她的碗说:“你这是猫胃口啊!吃几口就不吃了。可不准这般,再多吃一些。”
宜宁怏怏的没什么精神,只能勉强再喝了魏凌给她盛来的汤,就不肯再吃了。
魏凌望着她纤瘦的身子叹气,他开始担心女孩儿的食量了。
他知道京城里的女眷流行杨柳细腰,但宜宁可不能这般,就要有些肉才好。要是她到英国公府之后,反倒被他给养瘦了该怎么办。
魏凌决定回去吩咐厨房的人,每天变着法的给她换些菜色。
等英国公走了之后,宜宁才让珍珠去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庭哥儿住。她靠着窗棂,望着槅扇外不停下着的大雪,突然有点想林海如和三哥了。如今林海如的孩子该出世了,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三哥说要来京城会试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到。
鹅毛般的大雪一直到第二日都没有停。
京城积雪厚的地方一脚踩进去能没过膝盖。就算是京畿繁华的集市之处,人声鼎沸,大雪也没小多少,马车驶过留下了深深的车辙。
一辆青帷马车停在了翰林院侍读学士孙大人的门口,大雪纷纷扬扬不停。穿着臃肿棉袄的小厮打开了府门,让这辆马车进了府中。
孙大人得了信,一早就在会客厅里等着。待看到那个披着一件青色斗篷,高大瘦削而沉默的青年人走进来之后,他才微笑着迎接他。让下人温了一壶酒,青年人要给他行礼,孙大人连忙扶他起来:“……你此次来京会试,以后必要拜了阁老为师的。这般不可了!”
这瘦削的青年人只是淡笑说:“大人抬举,慎远尚无功名在身,不可妄自尊大。”
孙大人还是受了罗慎远的礼,与他坐下之后,问道:“我以为你年后才过来,没想你倒是提早来了。这也正好,朝堂动荡不休,拥护大皇子的定国公对我等多有打压,多亏有大皇子的老师刘阁老在当中周旋。他虽是大皇子的老师,却的确是个善人。”
如今宫中明明太子才是正统,偏偏皇上格外宠爱大皇子的生母淑贵妃,对东宫太子无半分舐犊之情。几次欲废太子立大皇子,都被群臣阻拦下来了,说是于祖制不和。因此死谏皇上遭贬黜的官员不下三十余人,孙玠曾当过太子的老师,自然也是拥护太子的。
罗慎远道:“我听说他与您政见不和,您做编修的时候出错,还曾罚过您抄书。”
“他虽然与我不和,却也从没有因此为难过我。”孙大人一笑道,“我那时年轻不懂事,还曾跟他犟嘴。”
孙大人说完就不提这事了,而是又道:“不说这些了,先为你洗尘接风才是!”说罢又叫了小厮给罗慎远准备午膳,罗慎远就坐在会客厅里喝茶。刚放下茶杯,就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他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曼妙的身影。这秀美清丽的女子穿着一件青色的缎袄,雪白的湘群,如云的发髻上簪着青玉簪子。身后跟着好几个丫鬟。她看到罗慎远的时候脸色飞起一抹淡红,语气有几分掩饰不住的欢喜,给他行礼道:“慎远哥哥,你怎么回来了!”可能觉得自己这般太急躁了,她又忙柔声地解释道,“我不是刻意来看你的……我是来找爹爹的。”
“我知道。”罗慎远只是淡淡一笑,也没有拆穿她的话。
她跑得急匆匆的,孙大人又恰巧出去了。他不用猜都知道孙从婉想做什么。当年他在孙大人府上的时候,曾受了孙大人的命给孙从婉讲学,在孙小姐的花厅里拉一道帘子,两人都看不到对方。孙从婉比他略小一岁,那时候就对他有了别的心思。
罗慎远洞察人心,虽然知道但也从来没有点破过。只是当做什么都没有,继续给她讲学。
孙从婉听了他的话心里更是紧张,再看这个人依旧如她记忆中般,疏朗的眉眼,俊雅而沉稳。她低垂着头话都说不出一句。她想起父亲跟她说的话:“……你喜欢慎远最好不过了,我倒也赏识他。就怕他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了,想和他结亲的人家多得是,到时候人家就未必看得上你我了。万幸成章也给了我回信,说只要慎远金榜题名那一日,就与我们家最小的女孩儿结亲。”
孙从婉当时还很不好意思,孙大人见了哈哈大笑,孙从婉也抿唇笑起来。她当然是喜欢他的,他来给她讲学的时候只带了册书,长得这么好看,又沉默寡言的。与他一样年纪的人都没有他沉稳,但当他淡淡地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这么幽深,分明能让她脸红心跳。
现在她看他的感觉更不一样了,且隔了好几年,总觉得他又更沉稳了一些,甚至觉得他的身材更高大了一些。她心里隐隐地期待能和他多见一见。
孙大人这时候正好从外面进来了,看到自家女孩儿站在门口,平日端庄贤淑现在完全是小女儿的姿态。他暗自发笑,跟罗慎远说:“慎远,从婉前几天出了个对子精巧,我竟也对不上来。如今你来了,不如让她说给你听听,看能不能对上来?”
罗慎远听了低头一笑,站起来平稳地说:“那从婉妹妹说来,我姑且试试吧。”
孙从婉看他身材比她高大许多,正背手站着,认真地看着自己。就说:“是小女几日前去江楼所见,有感而发。请慎远哥哥一听。”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几步轻声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下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
孙小姐的才情远近闻名,虽然孙大人也几分说笑在里面,但的确是有些才华的。
罗慎远听了略微一想就有了主意。“那罗某就献丑了。”说罢一顿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孙从婉看着他的目光更是像水一样的柔和。的确不愧是少年成名的解元郎!
等罗慎远终于从孙大人这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
他上了马车,跟着他的护卫立刻给他递了封信:“……三少爷,从国公府里来的。”
罗慎远脸上温和笑意已经不见了,他嗯了一声,示意车夫可以走了。他打开了信,面无表情地看完了,然后再缓缓地折起来。
看完之后护卫伸了烛台过来,罗慎远把信烧了。然后说:“送去英国公府的信都没进去吧?”
“英国公不准罗家的信送进去。”护卫为难地说,“小的们也没有办法,只要是送到小姐手上的东西,那都是要经英国公查看的。英国公府也不是寻常的府邸,人手也插不进去。”
“算了。”罗慎远说,“不必往里面送信了。”反正宜宁也收不到,知道她在里面还算是尚可就行了。
“您不去看看七小姐吗……”护卫犹豫地问,“我以为您这么早来,就是要去看七小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