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怕你回去后,嫂夫人要与你算计。”罗慎远心情平和了些,悠悠地说。随后才声音一低道,“走吧,书房里去谈。”
一行人渐渐消失了。
宜宁想到晚上要去庙会,叫丫头找两件厚一些的斗篷出来,免得会冷。珍珠一边用掸子拍着斗篷一边笑:“难得见您这么高兴。”
宜宁看着隔扇外,院中银装素裹的景色,映着碧蓝的天。自被陆嘉学那件事之后她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她还叫珍珠铺纸,画了幅雪景图。
罗慎远不在她才能画画,若是他在。必然是指点批评得多,她画画就是图个高兴,哪里需要他这么多指点了。
宜宁画好之后从旁边陈旧的大肚青瓷缸里拿了一副他的画出来比,屋内烧着暖和的炉子,他养的乌龟从外面移进来,在大缸内闹出细微的动静。她觉得自己可能要练个十年才及得上他的水平,把画放回原处,靠着炉火小眯了一会儿。
她是被丫头喊醒的:“……六姑娘去上香回来,带了客人来!夫人去了大房那边,老爷叫您帮忙接待。”
罗宜怜带回来的客人是上次来过的曹夫人,说是正巧朝罗家赶来遇上了。
宜宁走到堂屋外的时候,听到罗宜怜柔和的声音:“一切皆好,劳烦夫人挂心。”
乔姨娘是妾室出身上不得台面,林海如不在的时候,自然就是罗宜宁出面接待。
宜宁带着人进了堂屋,与曹夫人见了礼。
曹夫人看她笑道:“上次见过,您似乎是六姑娘的三嫂吧?”
宜宁让丫头给她上了上好的茶:“正是,家中母亲去了大伯母那里,怕要稍后才能回来。夫人莫要见怪,这桩亲事您有什么要说的,告诉我就成。”
罗宜怜见她来了,嘴角撇出一丝冷笑。
她慢慢收拢凤仙花汁染指甲的手,那纤纤漂亮的手腕上一对镯子。宜宁看一眼就认出是上好的满绿翡翠,价值连城。
乔姨娘手头怕没有这样的东西。
“我是来看看六姑娘可好,家中准备得如何了。都督大人说的日子耽搁不得。”曹夫人笑道,“倒也没有别的事。不过还要问一句,家中是否有人送亲,侯爷说过了,最好是由嫂嫂陪着去送亲,免得宜怜姑娘在陆家不习惯。”
他陆嘉学不过是娶个妾,还要谁去送亲?真是权倾天下便为所欲为了不成?
何况她怎么会去送亲!她现在对陆嘉学都还忌惮得很。
“送亲这事家中还要商议。”宜宁说道,“我决定不得,怕还要等母亲回来再商量。”
曹夫人才一笑,悠悠道:“这当然也是随你们的,只是都督大人的话,我代为传达罢了。”
这般的说辞,就是听了她拒绝的话不痛快而已。
这时候外头有人通传,说罗成章过来了,一般女眷怎么可能是他接待,不过是曹夫人代表陆嘉学,所以特殊些。罗成章进来就冷冷地看了罗宜宁一眼,曹夫人起身见他,罗成章笑着让她坐下来:“曹夫人麻烦跑这一趟,我方才在外头听到你说的话。我女孩儿得都督看重是她的荣幸,都督要人送亲,自然是可以的!您只管回去禀了就是。”
曹夫人的表情这才一松:“亏得罗大人识礼,那我就回去禀报都督了!”
宜宁听到这里就明白过来,罗成章刚才一直在旁边听。
等管事婆子送曹夫人出去之后,罗成章才沉下脸。语气不太好:“老三媳妇,怜姐儿要嫁给都督大人,他说什么家中尽管答应,你怎么能驳了曹夫人的话!要不是我在外头听到进来,你要怎么收场?”
宜宁站起来说:“父亲,古往今来没得娶妾室还要送亲的道理。您要让送亲只管送吧,总之我不送亲。您看您从大嫂、二嫂里挑哪个出来都成。”
罗成章觉得她不识抬举:“给怜姐儿送亲怎么了?又是送去宁远侯府,难不成还失了你的身份!你不愿意就罢了,别的哪个不是抢着送,还缺你一个不成!”
罗宜宁不跟他争这个,冷眉淡眼地告退了。
见她走之后,罗宜怜就拉着父亲的手道:“三嫂嫂跟您说话,着实不太客气。您是她的公公,按理说怎么吩咐她做事,她都不该说一个不字。让她送亲,难道她还敢不送不成!”
罗成章拍了拍她的手:“你三哥维护她,背后又有英国公,我也不能说重了。不过你以后嫁了陆都督,怎么说她也不敢反驳你,你等着就是了!”
罗宜怜其实心里清楚,她就是心里不舒服而已。
说罢,罗成章吩咐她出嫁后的事,罗宜怜笑着听他说去了。
罗慎远下午回来后,罗宜宁跟他说了陆嘉学要求送亲的事。
罗慎远反问:“他可说了一定要谁送?”
“这倒是没有。”宜宁给他碗里添羊肉饺子,舀了一勺酱,“我回绝了,父亲应该会去请大嫂。她家有些底蕴,父亲看重这个。”
罗慎远吃着饺子,道:“那随他去吧,让谁送亲就谁。你可收拾好了?一会儿吃了饭就出去。”
宜宁的小包裹都打好了,点心瓜果,茶壶什么的。
结果罗慎远什么都没让她带,就让她披了件斗篷,带着她出门看庙会。
虽然已经是黄昏了,庙会还是很热闹,街沿巷里都挂着灯笼。从周围来赶的百姓带着儿女,驾着牛车的,拉着骡子马的,熙熙攘攘。还有富贵人家的马车,仆从跟随。路上有各类的吃食,炒瓜子炒豆子、干枣、柿饼、白糖梨膏、桂花酥糖。
看着就叫人觉得热闹,宜宁便让人下去买。
罗慎远拦住她:“这街边的吃食……”
宜宁看着他:“我小时候你不是常给我买吗?”
罗慎远看她一眼,说道:“给你买的东西岂能马虎?都是从大糕点铺子里买来的。你觉得像是从街边随便买来的吗?”
宜宁心里微动,笑道:“那便不买吧!”
她又下不得马车,外面雪被踏得化了,地上湿漉漉的倒映着灯笼红色的影子。她坐在他身边,两人靠得很近,车内又昏暗得很。这样坐着静静靠着他,觉得他好像要温暖一些,呼吸竟然清晰可闻,宜宁竟然觉得不敢挪动丝毫。
罗慎远让车停了下来,低声吩咐了几句。一会儿有护卫小跑着过来,手里捧着一袋桂花酥糖,刚切出来的糖还是热的,烫手。
他递给她说:“吃吧,只能吃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