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远也被众人簇拥从罗慎远身后走来。“罗大人。”
“汪大人。”罗慎远颔首一笑。
汪远意味深长道:“罗大人年轻有为,想来几年后的次辅之位是非罗大人莫属了。”
“汪大人多虑。”罗慎远道,“我不过懂些奇技淫巧,说起治国方略却不敢和汪大人相提并论。”
汪远一笑,眼睛就眯起来。“罗大人若是奇技淫巧,那别人都要羞掉脸皮了……我有事先行一步,罗大人告辞。”
罗慎远看着汪远走了,笑容渐渐冰冷漠然。
他回到府中,顾景明早在府邸里等着他。
他今天脸色有些发白,等人退下后直冲到他面前来,压低了声音:“我今日才知道,你……你当真与瓦刺部合谋杀害陆嘉学?你……你这不是……”
通敌卖国。
罗慎远早就不是原来的罗慎远了,锦衣卫在他手上,说不定现在西厂也被他掌控。这些力量都是不为人知的,没有人知道他们在罗慎远手上,听他调遣,做了什么也无人可知。几月前他进了内阁,虽然资历不高,但是一直地位超然。如今的首辅汪远也不敢轻易说他。
顾景明知道他玩弄权术的那些事,斩杀骂他的言官的那些事。似乎这一年来,脾气是越来越不好了。对人事的忍耐度越来越低。但怎么也不该是通敌卖国。
“我不过是利用瓦刺部而已,他们没有那个造化。”罗慎远在太师椅上坐下来,闭上眼。他的面容越发的冷峻了。
“你如何知道?”顾景明低声道,“陆嘉学毕竟是在保家卫国……”
“那我就杀不得他了!”罗慎远的声音突然严厉。
他已经睁开了眼,一字一顿道,“我做事,你闭嘴。知道了吗?”
顾景明久久地不说话,然后他主动地绕开了这个话题,语气多了些尊敬。“我听说,您让锦衣卫去了金陵?”
“嗯,我在那边有事。”罗慎远说。
顾景明点了点头:“您有自己的分寸,我就不多言了。我先回去了……”
罗慎远点头示意知道了。顾景明退出了书房。才松了口气。
如今可是罗阁老,他的确不敢再像原来那样说话了。
*
进入十二月之后,宣府就开始下雪了。鹅毛大雪,一早起来连河面都结冰了。
魏凌用了两个月,也只是让宝哥儿被他抱着的时候勉强不会哭了。边关的天气冷,自从陆嘉学上次逼退瓦刺之后,两族暂时还没来犯。进入严冬期了,牛马羊都要休息,也不适合远途行军。大同那边由兵部尚书兼任大同总兵镇守,勉强没出什么乱子。
只是陆嘉学始终消息全无,也许真的已经葬身雪野了。
魏凌还没有放弃搜寻,至少他要知道草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陆嘉学为什么突然不见了,他究竟有没有死。
罗宜宁也想过,看着茫茫大雪,她甚至开始怀疑陆嘉学真的出了意外。
宝哥儿在热炕上翻了个身,抓着自己的小脚要啃,但是他穿得跟球一样,根本不能。他就呀呀地叫着,想吸引母亲的注意力。宜宁觉得他黏糊糊的,不想把他抱起来。他还是自己跟自己玩。
半岁的宝哥儿已经开始练爬了。除了睡觉的时候总是粘着她。别的时候宝哥儿都挺好带的,没人理,自己也能玩半天。宝哥儿越长五官就越来越像罗三,一个罗小小三。他脖子上戴了个外公送的长命金锁,抓着就开始啃,啃一切他抓得到的东西。
魏凌真是喜欢自己的小外孙。
就算瓦刺暂时没有来犯,魏凌也不敢轻易离开边关,但是罗宜宁可以回京城去了。毕竟都护府这里过得糙,吃饱穿暖而已,舒适是绝对不能想的。何况她一个妇人家在边关也不方便,魏凌打算安排人送她回京城了。
宜宁其实也想回京城去,她离开那个地方太久了。魏凌叫了个副将送她回京城,安排了许多人手,唯恐她不安全。
而那个宜宁从金陵乡下带来的乳娘秋娘,收拾了自己的小包裹,忐忑地问:“夫人,咱们要去京城了?”
多么奇妙,她竟然成了京城贵人的奶娘,还要跟着去贵人府上了。
宜宁吩咐她说:“宝哥儿习惯你带,你到那儿之后什么都别说就是了。”把这位秋娘放回去,还不如留在身边,她又不能杀人家灭口,毕竟还是奶过宝哥儿。何况秋娘朴实无华,倒也不是惹是生非的人。
“您放心吧,我是知道的哩!”秋娘就笑。
魏凌辞别了女儿,亲了宝哥儿一口,胡渣让宝哥儿很不舒服地呀了声,才送她们上了马车。
这一路倒是挺舒坦的,出发得早,第二日下午就到了京城。京城也下了雪,又临近过年了,到处都那么热闹。宜宁想到自己上次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个场景,她把宝哥儿抱起来,指给他看外面的糖人摊子:“宝哥儿,那卖的是什么呀?宝哥儿想不想要?”
宝哥儿第一次见到京城,抓着母亲的肩好奇地看着。
看够了他就靠着母亲睡觉,吮手指。宜宁最近正在纠正他这个坏习惯。
罗慎远坐在轿子里,轿子正走过官道。就感觉到轿子微微摇晃。他挑帘一看是卫兵护送的马车,旁边还跟了位长相平平的丫头。是刚和这队人马擦肩而过的。
罗慎远把玩着印章,淡淡问:“那是谁家的车队,在内城这么大张旗鼓。”
“阁老,”外面随从叫停轿子,拱手道,“小的未看清楚。可要跟去看看?”
“不必了。”罗慎远道,“快去顾家吧。”然后放下了车帘,轿子又走了起来。
等到了英国公府外,外头的人挑帘让宜宁下马车。宜宁抱着宝哥儿下来,她看到了英国公府熟悉的匾额和那双扇的黑漆大门,缓缓地吐了口气。英国公府,她还是回来了。
徐氏带着丫头婆子在影壁等她,看到她立刻迎了上来。
面熟的婆子都看着她暗自抹眼泪。
宜宁把熟睡的宝哥儿交给秋娘,屈身喊了母亲,问徐氏:“祖母身子还好吗?”
徐氏和一年多前没什么区别,她是个精明的人,府里打理得也井井有条的,过得很舒心。她道:“老太太身子还算硬朗,不过庭哥儿去了天津卫所,恐怕要过年那几天才能回来。你不在这一年,他现在长高许多了!”
宜宁对徐氏并不算熟悉,含笑点头。她去了静安居给魏老太太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