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说话间,便要上去抓齐峰的手,齐峰被她抓地生疼,只觉她的指甲都要扣进他的肉里,他望向范长安,却也见长安紧张地望着秋娘,围着秋娘道:“秋娘别生气,秋娘别气,长安乖乖地……”
难道……范长安真的傻了?!
从来见过范长安这般模样的齐峰终是心里犯了嘀咕,手一抬,便要将秋娘挥出去,秋娘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地上,回过神来,却是护着自个儿的肚子,大声哭道:“好啊,你们兄弟二人,一个要弄死我的相公,一个却是要打死我和孩子么?我范家到底如何得罪了你们皇家人,你们要这般待我们!”
“杜秋娘,你别无理取闹!”齐峰自小便生在宫里,见过的女人大体都是温柔娴熟,外头的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他也不是没见过,可若秋娘这这般,双手一抬便哭,口口声声便说他打人的泼妇,他却是第一次见到,当下他便是一声大喝。
他哪里知道,便是秋娘,也是第一次撒泼。若不是在民间见多了,她也真不会。
当下秋娘却是捂着眼,正要冲上去,手上却是一暖,却是长安握着她的手,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那动作一闪而过,片刻后,却听长安低声道:“秋娘不疼,长安呼呼,呼呼……”
你没傻呀……秋娘心里一喜,片刻后却是一酸,狠狠地掐住长安的胳膊,用尽力气骂道:“你这傻子呀,你的老婆被人欺负了,你给我去打他,打他!管他是什么皇亲贵胄,你打死了他,咱们一家人也去黄泉玩儿去,咱活不下去了!”
齐峰只觉一个脑子两个大,这一会,地上的泼妇加孕妇哭着脑子,那一厢,傻子范长安虎视眈眈仇恨地望着他,李然和其他宾客同仇敌忾地瞪着他,饶是面相极好的张博兴,也这般吊儿郎当地看着他,半晌,方才淡淡道:“二殿下真是好本事,这喜宴,都快被你弄成丧宴了!”
齐峰正要说一句“关我屁事”,屋外却是快步走进一个将军模样的人,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二殿下,人找到了。”
齐峰神色一凛,双手一抱拳,对着李然道:“今日多有得罪了。范少奶奶若有需要,大可来寻我,我那自有良医……至于我皇兄的毒酒,我想,应是误会。”
再无多话,齐峰匆匆离去。
在场宾客多觉扫兴,更见长安这般形状,多是劝秋娘早点带长安去寻医,不多时,也各自散去。
待人走后,厅堂里只剩家人,秋娘方才大着胆子狠狠捶了一下长安的肩膀,哭笑道:“你这人,又何苦来吓我!下回若再这般不说一句话便吓我,我一定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再不理你!”
“玩儿么!”长安笑了一笑,伸手便要搂秋娘。
“原来姐夫是装的!”银宝松了一口气,便是安然也是会心一笑,抬了头四处张望了一番,捅了捅银宝,低声问道:“唉,怎么这么半晌都不见我爹。他人呢?”
“方才说是上茅厕去了,就一直不见人。”银宝低声道:“没事,你爹可强悍,没准一会就回来了。”
“也对,”安然笑笑,“范大哥和范大嫂真是让人羡慕呢,这般打打闹闹,生活总是有滋有味的。”
“可不是。”银宝又笑,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回来,耳边却是突然响起秋娘的一声惶恐的尖叫。
“长安……”
二人回过头,正巧见到范长安呕出一大口的鲜血。
点点滴滴,夺人心魄。
“银宝,赶紧,赶紧送安然出城……出城去……找……安……安老将军……”冲上前去扶住长安的银宝只隐约听到长安说了这么一句,话未完,长安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口,彻底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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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章
益州城内,四处戒严,官兵四处搜查,全城似乎笼罩在一股极低的压力之下,民心渐乱。
在一所普通的民居之前,有一长相颇慎人的官兵,人称刑老大,此刻,便是他提着灯仔细照着眼前方才十五六岁的姑娘,半晌之后,却是要伸出手去想要摸她一把。
姑娘胆怯地往后退了退,便是旁的官兵,却也是劝他道:“刑老大,今日咱们还有旁的事儿要做,一会若是二殿下来了,见到了怕是不好!”
“要你多嘴!”刑老大啐了他一口,微眯起的小眼倒是不辜负“贼眉鼠目”四个字,可偏生,眼睛里却是闪过一道精光,瞪得那解围的官兵退了两步,“老子做什么自有分寸,还需要你来教不成!死开!”
一时便有旁人拉了那小伙子道:“算了,你可别得罪他,他同左相府里的管事倒有几分交情,若是得罪了他,够你喝一壶的。”
“呸。这世道,便是这阿猫阿狗都要为虎作伥。”小伙子啐了一口,还要上去,脚还没跨出去,却是终究收了回来,狠狠地叹了口气:自个儿何曾不是为虎作伥,世道……什么是世道?
那边的姑娘已是又退了一步,刑老大一把抓过她的手,贼笑道:“小娘子,你可得同我好好说说,这人怎么就死在你家跟前了,否则,你老子娘都得被老子送进大牢里去!”
“我不知道……”那姑娘显然是吓坏了,如何挣扎都挣不脱,刑老大已是伸出另外一只手,直接拉过她的腰贼笑道:“不知道,那哥哥我就教教你如何知道知道!”说话间,他已是施了力气,就要去拖那姑娘。
现场总共有六七个官兵,可人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姑娘哭着喊着,至中途时,那姑娘几乎是跪了下来,眼儿巴巴地望着方才那个出声的小伙子。
“谁也救不了你,老子查了一夜又累又困,正是一肚子火,今日就是拿你来泻火的!”刑老大又是一笑,眼神却是半是威胁半是赞许地多看了那小伙子一眼长笑而去。
姑娘再次定睛看着那小伙子,眼神里仿佛全是“救我,求求你救我……”这让他突然响起了家里的娘子,不知为何,他突然平生出一股勇气,拔了刀便冲上前去,架在刑老大的脖子上,扬声道:“你放开他!刑老大,我们是官兵,不是土匪,也不是强盗!你给我放开他!”
“你敢拿刀对着老子!”刑老大恶狠狠地望着小伙子,半晌,方才压低了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老子后头是什么人!那是左相!你敢拿刀对着老子!”
他的话音未落,却觉自个儿的脖子上,一道暖流划过,那刀很快,他丝毫没有察觉,却觉脖子上一凉,红色的鲜血渐渐涌出来,一双眼睛突然放大……
小伙子惊异地掉了刀,低声道:“不是我,不是我砍的……”
身后却是响起异常冷静的声音,那人似是对着刑老大说的:“别在我跟前说老子。老子的老子是当今圣上,不是左相!”
小伙子一回头,便见一贵气逼人的青年人慢慢走近,他手上提着的,仿佛不是杀人的凶器,而是极度珍惜的宝物,拿了干净的帕子,缓缓地擦净了上头的血,一举一动,霎是好看,半晌,他才听到他身边有个人唤他,“二殿下。”
二皇子,齐峰。
小伙子惊异下,脚已经发软,晃晃荡荡地拉着那吓傻的姑娘,忙跪下,便听头顶上的人道:“人呢……”
主事儿的刑老大已死,谁都不敢回话。小伙子愣了半晌,方才发现,二殿下正是问的自个儿。
“属下等来时,那刺客已经死在这路上,断了气儿了。”小伙子虽有些战战兢兢,却仍是仔细回答道。
“死了?身上可发现什么物件?”齐峰蹙眉道。
“属下等搜遍了他全身,什么都没发现。倒是刑老大找到了个牌子,这会在他身上,属下等也不知道是什么!属下这就搜来……”说话间,他已是从死去的刑老大身上摸出那牌子,那红布包住的牌子恍惚露出一角,小伙子定睛一看,心下却是一沉,那牌子,分明便是东宫的腰牌,他就见过几次。
电光火石间,他已是惊疑不定,若这真是东宫的人,而二殿下要寻的刺客便是来自东宫,那这皇城,究竟要发生什么变动?
当下,他面色不变,却是直直将那红布包好,又交到了齐峰手上,偷偷用眼观察,却见他脸色未变,只是微微叹息,跨步就走。
小伙子心下一松,人已经要坐在地上,方才要喘过气来,却见远去的人又回了身,指着他对对身边的侍从道:“除了他,其他人杖责五十,革职查办。咱们大齐,不要这些冷血的东西!”
天上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继而,却是一阵雷声隆隆,风渐起,不多时,却是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一下一下打在小伙子身上,半晌,他方才抬了头,低声念:“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