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那孩子,用的是什么灵物?”
丁真尸面露难色:“多半是那小公子生前爱物,老朽只是作法施咒,其余事项,一概由内侍宫人经手,陛下莫如问问王公公。不过说起陆家,有个不经的传闻......”
董晓悦见他吞吞吐吐,知道他有顾虑,便说:“你知道什么就说吧,我不会怪罪你的。”
“遵命,”丁真人这才道,“陆家是阀阅华族,鼎盛之时一门五侯,煊赫之势难以言表,后来以谋逆获罪,一朝覆灭,着实令人叹惋,闾巷之间多有议论,说什么的都有,其中有种无稽之谈,单说家主贪图一件不属凡间的异宝,把子孙百代的福祚都葬送了。”
“是什么异宝?”董晓悦听到这里,莫名有点心慌,右眼皮又跳起来。
“这就不得而知了,本是捕风捉影的无根之言,不值一哂。”
董晓悦总觉得里面隐藏着什么重要线索,不过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接着问道:“还有一桩事,真人可曾听过一部叫做《幽冥杂录》的杂书?记载的都是道门的奇闻逸事。”
“老朽倒是知道一部《幽冥杂录》,”丁真尸目光一闪,“只不知是否陛下所说这一部。”
“这书中记载了一些奇特的符咒,比如把活人装成僵尸的,让母鸡下双黄蛋的,让缝衣针自动穿线的......可是真人所说的这部?”
“果真是!日天王陛下可真是问着人了,”丁真尸捋了捋胡子:“此书乃是老朽一位故友所撰,当初老朽与他相交甚笃,不瞒陛下,老朽还为此书题了跋,不知陛下又是从何得知的?”
“真的吗?这可真是太巧了!”董晓悦喜出望外,“不知真人这位朋友是何方高人?属于哪门哪派?”
“这位老友名不见经传,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不愿受道门拘束,一向独来独往,并无师门倚恃。”丁真人答道。
董晓悦见他神色不似作伪,又问道:“真人是否还记得最后一卷的内容?”
丁真尸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年深日久,老朽却是记不太清楚了。”
董晓悦的心慢慢往下沉,毕竟过了好几百年了,即使是原作者也不可能全记住。她想了想,从怀里取出宸白羽那儿得来的竹简,递给丁真尸:“劳驾真人替我看看,这是不是《幽冥杂录》上记载的内容?”
丁真尸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展开竹简,一边仔细阅读一边不住颔首:“不错不错,此种山术的的确确是末卷所载,老朽当日还曾与友人提过,这术法太伤阴骘......”
董晓悦听他说得冠冕堂皇,忍不住饱含深意地瞟了他一眼。
丁真尸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若老朽早知后来会做下许多损阴德的事,当日怕是没脸这么说,总而言之......老朽劝说老友,那方术不宜付诸简帛,免得将来为心术不正者所用,他思量再三,道此书不过聊以自娱,并不打算公之于众,老朽便未再多言。”
这就奇怪了,董晓悦摸着下巴沉吟半天,又问道:“真人记不记得,这最后一卷上,除了这种‘活尸法’,还有什么别的方术道法或者奇闻逸事?”
丁真尸双眉紧蹙,两眼上翻,吃力地想了半天,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看老朽这记性!陛下可还记得,那日您垂问老朽魂魄之事,老朽讲了桩借尸还魂的轶事,正是从此书末卷中读来的......如此一说,老朽略微忆起些了,这末卷多涉魂魄之术等,老朽还曾笑过老友故弄玄虚、捕风捉影,老友却固执己见,称魂魄之道并非虚无缥缈的无稽之谈,只要得其门而入,假以时日,必能有所成就。”
董晓悦听了大感兴趣:“具体有些什么内容呢?”
“请陛下恕罪,这老朽却实在记不得了。”丁真尸无奈地摇摇头。
“那书上有没有提到过一身两魂?或者是生辰八字的讲究?”
丁真尸皱紧的眉头渐渐松开,脸上的神情豁然开朗:“当真有!”
董晓悦和丁真尸长谈了一番,一个可怕的猜测慢慢浮出水面,不过她总觉得还遗漏了什么东西,苦思冥想了半天,想得脑袋发涨,那种感觉越发强烈,却始终差那么一点。
她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手上也闲不下来,这里翻翻那里翻翻,无意识地从妆台上拿起一支金步摇,突然反应过来,儿子还赌气躺在棺材里呐!
董晓悦心道不好,连外裳都来不及披,一阵风似地冲到收纳美人尸的墓室,拉住门口的小太监便问:“陆公子在哪里?”
小太监第一次和大领导离得这么近,激动得手足无措,半晌才反应过来陆公子是谁,殷勤地把领导带到里屋一具棺材跟前:“回禀陛下,陆公子正在里头歇息。”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董晓悦挥挥手。
等那小太监刚离去,她立即上前,手忙脚乱地掀开棺材盖子,探身往里一看,只见那美少年蜷着身子躺在棺木中,脸埋在臂弯里,一动也不动。
棺材里又窄小又幽暗,还有股阴冷的潮气,像个破旧的包装盒,董晓悦心口一疼,赶紧弯腰把他抱出来,小心翼翼地托住他折断的胳膊:“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别拿自己出气啊,傻孩子。”
少年清瘦苍白的小脸露出来,董晓悦这才发现他根本没睡,用下颌蹭了蹭他头顶:“爸爸告诉你,谁欺负你就怼回去......”
美少年转过脸,掀起眼皮看着董晓悦,看得她一阵心虚,不敢和他对视,一个劲顾左右而言他:“外面雨好像停了,山里的雨就是这样,来得快,停得也快。”
那少年慢慢地撇开眼。
董晓悦抱着美少年回到自己的墓室,把他轻轻放在坐榻上,涎着脸赔了半天不是,那少年始终不拿正眼瞧她,只抱着膝坐在榻上,把下颌搁在膝盖上。
董晓悦看着他披在肩头微乱的长发,手有些发痒:“爸爸替你梳梳头吧?你不说话就是答应咯?”
美少年自然没法反驳,董晓悦笑逐颜开,从妆台上拿了水犀角梳子,蹭蹭挨挨地凑到少年身边,正要动手,谁想被他伸手一拦。
少年站起身,远离董晓悦,贴着墙根坐下来,仍旧抱着膝。
董晓悦拿他没辙,突然想起箱子里还有只玉柄摇铃,和送给阿宝那只差不多。她赶紧跑到库房,翻箱倒柜地找了出来,用袖子擦干净灰,献宝似地献给那小祖宗:“宝贝,爸爸给你留的这只比送掉那只好多了。”
美少年无动于衷。
董晓悦轻轻拉过他的手,把玉柄放到他手里,又把他手指合拢,握着他的手晃了晃:“喜欢吗?”
人家却毫不领情,她刚把手松开,那少年便一甩手把铃铛扔了出去,纤细的玉柄磕在金砖地上,立即断成了三截。
“......”董晓悦无奈地挠了挠头,喃喃自语道,“爸爸还以为你喜欢这个。”
她满屋子环视一圈,不经意瞥见案边的桃木剑,忽然计上心头,三下两下把剑柄上缠着的红绳解下来,重新蹭回少年身边,把绳子塞进他手里。
美少年这回没扔,反而把绳子攒住,挑起下颌,撩了撩眼皮。
这动作换个人做必定十分讨打,不过由他做来便是赏心悦目,董晓悦见那少年收下了她的东西,得寸进尺地抱起他放回榻上,捡起梳子在衣襟上擦擦,继续给他梳头发。
少年得了绳子似乎很满意,任由她梳发。
董晓悦心情大好,一边梳一边哼:“人家的闺女有花戴,你爹我钱少不能买,扯上了二尺红头绳,给我喜儿扎起来,哎!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