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往林甫的衣服上蹭了蹭爪子上的血,抖了抖毛,转头朝树丛里的董晓悦看了一眼,然后往树丛里一跃,很快消失不见了。
风停了下来,阴云散去,地上又出现了碎金般的点点光斑。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在须臾之间,若不是林甫的尸体上还留着猛兽的抓痕,林珩恐怕会把刚才发生的事当作一场梦。
比起找不着北的林二郎,董晓悦的经验丰富多了,对梦里的超自然现象已经见怪不怪了,相比之下林甫要杀儿子这事更古怪。
董晓悦走过去捡起玉佩塞进腰带里,对林珩道:“林公子没事吧?”
林珩如梦初醒,浑身止不住地战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杂草丛生的地面,指尖扒拉出血了都不知道。
董晓悦见他这副模样,很怕他会突然崩溃大哭。
经过刚才那一幕,她已经万分肯定林珩就是燕王殿下了。也不知道看见燕王殿下嚎啕大哭会扣多少金叶子——恐怕不光是金叶子的损失,就凭梁玄那死要面子的德行,说不定直接让她凉了。
好在林珩没哭,只是眼眶微微发红。
“那个,节哀顺变……”董晓悦小心翼翼地碰碰他的肩膀。
林珩像触电一样躲开,轻声道:“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董晓悦像武打片里的侠客一样谦虚道。
林珩不愧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摊上这么大的事,片刻失态之后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董晓悦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两人把林甫的尸体搬到马上,用衣带绑在马背上,然后顺着林间的羊肠小道往林家庄园的方向走。
沉默不语地走了一刻钟左右,董晓悦还是忍不住问道:“林中书为什么要杀你啊?”
林珩抿了抿唇,半晌不吭声,就在董晓悦以为他不想理自己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因为我不是林家血脉。”
也许是压抑太久,林珩一发不可收拾,把心里藏着的秘密倒了个底朝天。
董晓悦听完呆了半晌,这么说她一直在骨科的深渊边摇摇欲坠?这特么什么狗血剧本?还有没有点节操了!
林珩找到人倾诉,压在心头的大石头松动了些,也就顾不得董小姐发绿的脸色了。
这对可能是兄妹的男女再无别话,默默地走到半道,总算见到了漫山遍野找他们俩的侍卫。
林甫的尸体上爪痕历历在目,尽管众人都纳闷这片林子里怎么会有老虎,可没人怀疑他的死因。
所有人都在心里暗暗叹息,长公主殿下的婚事真是坎坷,这个节骨眼上驸马死了爹,孝期近三年,殿下恐怕得把脖子都盼长了。
第67章 尘缘
林甫这一死, 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得林珩张罗,董晓悦见他忙里忙外的,不便留着碍手碍脚, 一回到庄园就告辞了。
玉佩的事她没找到机会说, 一来人家刚死了爹,不管那是不是亲爹, 这时候讨要财物未免太厚颜无耻了;再者她救下林二郎之后, 先前那种坐立不安的焦躁紧迫感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玉佩的事似乎也不急于一时。
等回了城里再找合适的机会吧, 董晓悦坐在马车上, 摁了摁太阳穴,疲惫地打了个呵欠,这具身体比她本人还柔弱,前阵子还病了一场,刚才情势危急肾上腺素飙升没觉得,现在像被抽了骨头一样浑身乏力,大腿内侧还火辣辣地疼,是骑马把皮磨破了。
她从腰间摸出玉佩, 撩开车帷对着日光看了看, 没看出什么端倪——车帷不很厚, 车厢里不够暗, 玉佩里的奇观也就不能显现出来。
也不知道刚才那一下子有没有把玉砸坏了,她忐忑不安地仔仔细细摩挲了一遍,没摸出什么裂痕来, 松了一口气,又把玉小心塞回腰带里。
过关条件仍旧不明朗,不过好歹又排除了一条——和林驸马成婚是不可能了,古代又没有亲子鉴定,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林珩是不是林家亲生的。
不知不觉出了山,马车转到通往城门的夯土路,车厢随着马蹄的节奏规律地颠簸,董晓悦不由打起了瞌睡,一觉醒来,已经到了自家门前,天边的晚霞只剩下淡淡一抹。
董晓悦没什么胃口,用了点清粥小菜,回房沐浴更衣,往腿间破皮的地方上了点药,叫侍女把门窗关闭,熄了屋子里的灯,只留下案头一盏,拿出玉佩对灯检查。
玉佩中如常浮起仙山云雾亭台楼阁,董晓悦总算放心了,命人把灯点亮,又吩咐侍女碧琉璃把玉佩收回带锁的匣子里。
碧琉璃双手接过玉佩,“咦”了一声,:“殿下,系玉的丝绳是什么时候换的?这丝绦的结法倒是不多见。”
董晓悦一愣:“原来的绳子什么样的?”
“呐,”碧琉璃把绳子对着灯,向主人解释,“原来那条是雀头结的,这条却像是金刚结,又有些不大一样。”
董晓悦哪里注意这么多,只知道是红色的,她拿过绳子摸了又摸,也摸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碧琉璃言之凿凿,而且这丝绳确实很新,应该确实是换过。
是什么时候被换走的呢?董晓悦托腮想了会儿,连日来玉佩一直好好地锁在盒子里,今天去找林珩才拿出来戴在身上,要换也是之前的事,而此前玉佩唯一一次离开她......
是荀延。
在竹里馆,她解下玉佩给了他,虽然第二天就还回来了,可她只顾着鉴别玉佩的真假,完全没留意绳子,宝物当前,有谁会去在意一根绳子呢?
一根红色的丝绳......
董晓悦一个激灵,浑身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成天惦记着一根破绳子的除了他还有哪个?
人都是有思维定式的,因为之前梦境干扰项的存在,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分辨谁是真正的燕王殿下,却忽略了一点——谁也没说过一个梦里只能有一个灵魂碎片!
她亲手把燕王殿下轰了出去,这个认知让董晓悦不寒而栗,她仿佛看到了鲜肉狂摁计算器上-1键的情景,这个梦做完,她怕是要负债累累了。
董晓悦脸朝下,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她顾不上睡懒觉,先吩咐管事去林家吊唁,然后套了马车径直赶去荀家——她嘴上说和荀子长再无瓜葛,每每听到关于荀延的只字片语,立马把耳朵竖到头顶,能在长公主身边近身伺候的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来,于是董晓悦便“无意间”听说荀延回了荀家。
到了荀府门上,侍从递上名刺一问,阍人却说小郎君不在家中,昨日一早往天宁寺去了。
天宁寺正是荀公子十年来修行的地方,去城一百五十里,有一半是山路,坐马车差不多要天一夜,董晓悦一听都快哭了,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昨天又是骑马又是坐车,睡了一觉浑身骨头仍然像散了架似的疼。
“打听打听他去天宁寺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