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玄听着他滔滔不绝,耳边像有群马蜂嗡嗡嗡地吵个不停,让他心烦意乱又疲惫不堪。他摇摇头,眼皮慢慢耷拉下来。
宁白羽没料到他只醒了片刻又闭上了眼,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他鼻息,手指还没凑到他鼻端,燕王殿下忽地睁开眼,嘱咐道:“记得每日替我浣足……”
“殿下您……”
“孤有事要办……”梁玄声音渐次低下去,“早晚洁齿,勤沐浴……”
说完头一歪,又不省人事了。
***
董晓悦眼睁睁地看着荀延在波涛中沉沉浮浮,然后突然不见了。
就在他消失的一瞬间,云破天开,河流平静下来。
董晓悦茫然地站在浅水中,微温的河水没过她的小腿肚,远处的水面在夕阳的余晖中闪着光,仿佛刚才那浑浊的河水、滔天的巨浪只是错觉。
晚霞渐渐淡去,天空变成紫色,山中一片寂静,虫鸟停止了鸣叫,剪影般的树叶在微风中无声摇摆,世界仿佛屏住了呼吸。
月亮从轻纱般的淡云后露出脸来,河水冷下来。
董晓悦望着荀延消失的地方呆站了半晌,抬起袖子胡乱抹了抹脸,提起撩起浸湿的衣摆,拧下几把水,转身朝岸边走去。
荀延不见了,梦还没结束,她得打起精神想办法出去。
就在这时,不远处缓坡上的树林子里传来沙沙声。
董晓悦循声望去,看到树丛里闪着两点浅蓝的微光,仿佛藏着两颗剔透的海蓝宝石。
她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脱口而出:“老虎!”
话音刚落,威风凛凛的白虎便从树丛间钻了出来。
它抖抖皮毛上粘着的枯枝败叶,几个矫健的腾跃,顺着山势跳下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她跟前。
“你怎么也在这儿?”董晓悦一边问一边从它脑袋上摘下半片没抖干净的枯叶,“你知道荀延……就是燕王殿下……你知道他去了哪儿吗?”
老虎假装没听见,甩了甩尾巴,用脑袋蹭蹭她的腿,把两只前爪往前一伸,伏下身子,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温顺得像只家猫。
董晓悦蹲下身,对着它的脸。
老虎避开她的目光,把头伏得更低,几乎贴到了地面上。
董晓悦狐疑起来,挠挠它的下巴,然后用双手揪住它两腮上的肉,把它沉甸甸的大脑袋抬起来,盯住它冰蓝的眼睛,虎着脸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老虎斜着眼睛看着地面,伸出舌头舔舔嘴:“没有。”
董晓悦在它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说实话!”
论花花肠子老虎哪里是董小姐的对手,一下子被她诈了出来:“有。”
“老实交代,做了什么坏事?”
老虎低声说:“道具。”
“那个什么咫尺天涯?”董晓悦品了品“咫尺天涯”四个字,恍然大悟,朝四下里望了望,“咫尺天涯就是这个?我……”
她硬生生把脏字吞了下去,在老虎后脖颈上狠狠捏了一把:“好的不学!学人家坑你爹!”
老虎抬起一只前爪遮住眼睛,从爪子缝隙里偷眼觑她,见她脸色不妙,可怜巴巴地呜咽了一声,突然就地打了个滚,四脚朝天露出肚皮。
这是什么意思?董晓悦不解。
“吸,”老虎不情不愿地瓮声道,“吸,老虎,给你。”
“……”董晓悦又好气又好笑,“不吸坏老虎。”
老虎翻了个身站起来,委屈吧啦地嗷了一声,自尊心显然受了极大伤害。
“算了算了,”跟只大虫计较什么,董晓悦推了推他脑门,“燕王殿下的魂魄回去了吗?”
老虎歪着脑袋,天真的蓝眼睛在黑暗中忽闪忽闪,似乎没听懂她的意思。
董晓悦只得道:“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老虎只顾着心虚,经她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抖了抖耳朵,伏低身体:“知道,上来。”
董晓悦撩起衣摆爬到它背上。
“抱紧老虎。”老虎提醒道。
董晓悦俯身搂住老虎的脖颈。
老虎向着月亮腾空一跃,周遭的景物快速变换,继而模糊成一些忽明忽暗的线条,董晓悦有点晕,把脸埋在老虎松软温暖的毛皮里,闭上了眼睛。
不知飞了多久,耳边呼呼的风声弱下来,老虎灵巧地落到地上:“到了。”
董晓悦直起身子,灯火通明便利店在不远处迎接着他们,宛如黑暗中的一座孤岛。
一人一虎走进店中,自动门发出悦耳的声音。
鲜肉惬意地靠在柜台上,闻声抬头朝她看过来,眨了眨他的欧式大眼,熟稔地打招呼:“回来啦老妹儿。”
董晓悦居然生出几分亲切感,有种回家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