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侧转过身。
董晓悦有种荒谬的感觉,仿佛那女鬼正用她不存在的眼睛“望”着她。
女鬼冲她招招手。
董晓悦不由自主就迈开腿跟了上去。
就在这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将她猛地一拽,一刹那,风吹树叶声、蛩鸣、更锣、守夜人的脚步声……无数细碎的声音纷至沓来,像潮水一样涌入董晓悦的耳朵里。
她第一次意识到静夜是如此热闹嘈杂。
无数的声音之上,是耳畔梁玄颤抖的声音:“阿悦,醒醒!”
她如梦初醒,感觉自己被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深吸了一口气,在男人怀里蹭了蹭:“我没事……”
杜蘅如释重负,手臂松了松劲,旋即更紧地抱住她。
“……你稍微松一松,杜……杜公子……”董晓悦闷声道,“快憋死了……”
杜蘅这才放开她:“抱歉,在下失态了。”
董晓悦四下里看了看,并不见那女鬼的身影,便问杜蘅:“刚才你去哪儿了?”
杜蘅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虚虚地环着她,几乎是将她半圈在了怀里:“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一进这院子便被魇住了,两眼发直,唤你也不应。”
董晓悦瞥了一眼他手上的琉璃灯,烧得好好的,并没有熄灭,心知自己大约是被那鬼魂迷住了。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血腥气,董晓悦抽了抽鼻子,源头似乎就在身旁。
她的鼻子一向很灵,立刻就锁定了杜蘅的左手,趁其不备一把将他左手抓起来一看,只见掌心一道深深的伤口,还在往外淌血。
“这是怎么回事?!”董晓悦质问道。
“不碍事,”杜蘅抽出手,“童男血破魇障最灵验,幸好……”
“……”幸好什么?!
“你里面衣服干净吗?先撕一片下来简单包扎一下,把血止住。”
杜蘅撩起单衣袖子,露出里面的薄绸中衣,比划了两下,下不去手撕:“这还是上巳新裁的……”
董晓悦看着他滴滴答答往下淌的血,气不打一出来:“衣裳值钱还是血值钱?”
杜蘅陷入了沉思。
董晓悦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由分说扯过他的袖子,低头用牙一咬,再拿手一撕,“唰拉”扯下一大片,三下五除二地将他手掌里三层外三层地包扎了起来。
血止住了,她心下稍安,对杜蘅道:“我刚才好像见到那个无头鬼了。”
杜蘅一挑眉,随即低下头:“是我不好,不该带你来涉险。”
董晓悦心说知道就好,但是看他已经这么内疚了,还献出了宝贵的童男血,再追究倒显得太没肚量了,便安慰他道:“没什么,那个鬼魂似乎没什么恶意。”
杜蘅拧了拧眉,这无头鬼一出现就魇住了阿悦,他很难相信她有什么好意。
“我觉得她好像有事想告诉我们。”
杜蘅思考片刻,点点头:“不无可能。”
“你不是有阴阳眼吗?刚才怎么没看见她?”
“大约是见我在不敢现身,便施法魇住你,”杜蘅顿了顿,悠悠地道,“童男阳气足。”
“……”要不要再三强调,大龄童男很光荣吗?
“她刚才好像是想带我去哪儿,”董晓悦不理会他,自顾自继续说,“你说她还会再来吗?杜公子?”
杜蘅看了看月亮的位置:“眼下才初更,到了夜半阴气最盛的时刻,她大约就能现身了。”
“那我们就再等等吧。”
杜蘅不想再让董晓悦冒险,但是想来想去仍是把她带在身边有照应些,因为方才那一出,她在无头女鬼处已经挂上了号,若是那鬼魂真有什么歹意,放她独自一个人反而更危险。
离三更还有好几个小时,他们便找了间厢房歇息。
快到三更,夜色浓得化不开,杜蘅未雨绸缪地咬破左手中指,在董晓悦眉间点上了一点居家旅行夜半捉鬼必备的童男血,以免她再被魇住。
外头传来三声更锣,一阵风吹来,将门口竹帘吹得哗啦啦直响,室内的气温陡然降了下来,明明是仲夏,却让人疑心入了深秋。
杜蘅神色凛然,以保护的姿态将董晓悦揽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道:“来了,别怕。”
董晓悦点点头,一回生二回熟,又做足了心理建设,看到那无头女鬼突然出现在屋子中央倒也并不怎么害怕。
那女鬼十分知礼,朝着两人福了福,便转过身,轻飘飘地穿过门帘朝庭院中飘去。
董晓悦大气不敢出一口,回过头,把嘴贴在杜蘅耳廓上,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我们跟她去看看吧。”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唇下一股热意。
“嗯,”杜蘅搓搓耳朵,低下头,把两人的衣袋打了个死结,依旧隔着袖子牢牢握住她手腕,“无论出什么事,都别离开我身边。”
两人掀开帘子出了门,那女鬼在庭中等着,“见”他们来了,继续往前走,走到墙根也不停,径直穿墙而过。
杜蘅和董晓悦推开院门跟了上去,那女鬼不受阻碍,不管是墙壁、树丛还是亭台楼阁,一径横冲直撞,苦了杜蘅和董晓悦,只能七拐八弯地绕着道,勉强跟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