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了鸟叫虫鸣的山林忽然寂静。
长长的杂草填满树木之间的空隙, 和茂密低矮的灌木一起阻挡人的视线。
岳谅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即便刚才的枪响近的仿佛就在耳边,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的脸基本朝着地面, 余光可以看见沈当归凝重的脸和他扣在扳机上的手。
从第一声枪响僵持了差不多两分钟后,细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似乎有人拨开了草丛,缓缓靠近。
算着时间,该是第二波场景攻击来了。
沈当归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动了,在岳谅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用极快的速度挪了一下枪连着打了两下,紧接着整个人箭似的冲了出去,弯下的腰以及肌肉绷起的小腿在她面前一晃而过。
迟来的痛叫声终于响起,紧跟着又是一阵机枪扫射的声音。
从声音分辨,对方应该有三四人左右,并且武器装备精良, 沈当归赤手空拳……
她还没在心中祈祷完,激烈的交火声忽然停了,屏气凝神也只能听见细微的草叶翻动声。
砰——
又一声枪响, 数秒后惨叫凄厉地划破被枝叶遮蔽的天空, 一道没有再掩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靠了过来。
沈当归回来了。
他看起来很好,没有受伤的样子,弯腰把架在地面上的枪收了起来。
“走,换个地方。”
岳谅被他拉起来后,伸长脖子看了一下四周,在几米外的地方躺着三具尸体, 一具眼睛有灼烧的痕迹, 脖子歪斜, 其余两具身上都有大片的血迹, 更远一些还有一个,倒在松树下,脖子上反着红光。
那么短的时间里,全部都死了。
沈当归看她停下,皱着眉头扯了一下她的衣领,“看什么,对死人有兴趣?”
岳谅回头看了他一眼,眨了两下眼睛。
还是有区别的,几十分钟前这人还用深痛恶绝的语气说了那个害死两位军人的孩子,可相比起来这四个躺在地上没气了的成年人,当时他并没有对那个孩子下杀手。
“上一个场景你跟我说的故事,是不是太简略了一些?”
沈当归闻言冷笑,“先关心你自己吧,走快点。”
看来想要从他口中得到完整版是不可能了。
不知道是不是逆反心理,他越是不说,岳谅心中的那一点好奇就在各种蛛丝马迹里越发膨胀。
若是有机会,她真想见识一下到底是怎么样的家庭,造就了他这样对自己都敷衍了事的扭曲人格。
当前场景不允许她再频频走神,沈当归负责带她逃生,她得抓紧时间确认拯救沈当归也是自我拯救的方案。
问题本身的逻辑是很简单的,除了作为恐惧源的自己死亡可以破解恐惧,还有就是让沈当归不再为她感到恐惧。
所以突破口还需要从沈当归本身找。
如果说沈当归的恐惧是源自于对她的喜欢,那么是不是只要打破这种喜欢……
她想得过于入神,山路又不好走,脚下一滑就要摔倒,幸好被走在旁边的人一把扶住。
沈当归的声音都变了一个调,“你是不是故意在挑战我的耐心底线?”
岳谅心中也是后怕,摔倒了疼得还是她自己,因此拖了后腿最后倒霉的也还是她自己,的确不应该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想办法上,而忽略脚下安全。
在她自我反省的时候,某人冷淡清晰的话还在继续,“精神恢复得不是很好吗?丑话说在前头,在我已经放慢了速度的情况下你要是还跟不上,我没有自信一定不会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
一边说着,总是提着她衣领要么掐着她脖子的手一边伸过来,自知理亏的岳谅下意识缩了脖子,但那只手生生从她面前降落,最后握住了她的手。
沈当归的手很大,掌心有些粗糙,还很热。
他的右手握着冰冷的枪,左手牵着一个岳谅。
“走好,再摔了我能把你拖在地上走。”
岳谅看了一眼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尽管知道他拉着自己走是最好的防护方式,不应该产生一些莫名其妙的联想,但还是忍不住想到了……那具歪了脖子的尸体。
这手刚刚拧断了一个人的脖子。
那这只手捏碎她的手也应该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她有点想说出来,可沈当归这种不坦诚的人格拥有的强盛自尊心,想来是不能接受“好心当成驴肝肺”这种情况的。
嗯?岳谅忽然抓住了点什么,眼睛吃一堑长一智谨慎地盯着地面,脑子极速旋转,沈当归是争强好胜的,自尊心极强……这一点是否能利用呢?
她想到了上学时听女生们讨论唾骂过的一个案例,说是一个男生曾单方面无微不至地对一个女生好,然后终于有一天男生表白了,却遭女生拒绝,男生倍感自尊心受创颜面有失,从此因爱生恨,疯狂辱骂女生,最终成就一桩悲剧。
那如果自己让沈当归自尊心受害,他是不是有可能立即转变思想,从而从恐惧中脱身呢。
想到这里,她一边努力保持行走速度跟上沈当归的步调,一边酝酿情绪准备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