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萧夜心将兰陵送回大兴的那一刻,杨广便知道事情不会就此结束。果不其然,不久之后他便收到又一封独孤送来的书信,说兰陵在回宫之后绝食以对抗她和杨坚的决定,为保皇家体面,她要杨广想办法妥善解决这件事。
当是时,杨素派行军总管史万岁率并进攻婺州,自己则带着萧玚带主力由海道追击逃入海中的高智慧后直趋温州。在送回的军报中,杨素大力褒奖萧玚的表现。
这份原本能令萧夜心倍感欣慰的奏报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却只能引出更多的愁绪,她问杨广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独孤的手书和杨素送来的军报都摊列在杨广面前,他已经多时未曾舒展的眉头在此时更是拧到了一处。良久沉默之后,道:“先将萧玚找回来,再从长计议吧。”
于是萧玚赶回扬州,还对杨广的决定怀有“异议”,道:“我正跟越公学得热情高涨,殿下为何突然将我召回扬州?”
一路车马劳顿,萧玚的眉宇间还带着行军时的疲惫,可他见到了萧夜心便宽心了不少,自进门去,唇边的笑容便没有消失过。
萧夜心看着军装在身的萧玚,确实比过去英武了不少,神态也变得坚毅刚敢,和过去简直判若两人。这本该是令她高兴的改变,然而一旦想起远在大兴的兰陵,她却悲从中来。
见萧夜心愁眉不展,萧玚有些焦急道:“姐,你怎么了?我回来了,你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阿柔是有阵子没见你,开心得不知应该说什么了。”杨广将他姐弟二人引入座,道,“越公的军报,孤看过了,他可是极少如此直白地夸人,看来让你从军倒真是做对了。”
萧玚此时才有些害羞,挠挠头,再去看看萧夜心,道:“我也如今才知道,自己这么喜欢军营生活,还真想常驻营垒呢。”
“那母亲该担心了。”萧夜心短叹一声,颇具悔意道,“过去是我任性,从未顾及过家中艰难,也不理解母亲对我的关心,所以才会做出许多荒唐事,令她和家人担心,如今还被留在大兴,不能回去江陵安居。每每想起,我都觉得对不起母亲和大哥他们。”
一旦提及家中亲人,萧玚方才那潇洒超脱的模样瞬间变了,他也思念张氏,想要回去看看,可他如今还肩负着对兰陵的承诺。他总盼望着,等自己再多立一些军功,再变得强大一些,到那时他便能堂堂正正地和兰陵在一起,也能成为张氏的骄傲,成为整个萧家的傲娇。
“姐,你别这么说。”萧玚道,“等江南之乱彻底平定了,咱们就一起去大兴把娘接回江陵去,到时候,咱们的腰板也比现在硬多了。”
“萧玚,你可知君臣之别就是差别在何处?”字字说来皆诛心,萧夜心费了不少的力气才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萧玚虽不明萧夜心的用意,然而他并不愚钝,已经感觉到情况不妙。他因此不敢立刻作答,只盯着萧夜心,不发一语。
萧夜心忽然跪在萧玚面前道:“那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萧玚惊道:“姐,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
萧夜心却执意跪着,道:“一如晋王是陛下和皇后的亲子,陛下当初一句话,晋王便一无所有,赋闲宫中。我们萧家说好听了有个莒国公的头衔,说到底只不过是西梁亡国之人,受人轻慢。为人臣者,不敢有一丝差错,否则惹怒陛下,轻则一人之罪,重则祸及满门。”
萧玚越听越觉惊心,惶急道:“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突然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我亲自去向陛下请罪。”
“大错尚未酿成,还有转圜的余地,可是……”萧夜心不忍再说下去。
萧玚催促萧夜心却始终得不到答案,他不得已问杨广道:“殿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广慢慢将萧夜心扶去坐下,方才告诉萧玚道:“我们收到消息,母后已经为兰陵择定了驸马人选,可是兰陵因为与你的私情,拒绝这门婚事,如今为了与母后对抗,绝食明志。”
杨广口中的每一字都如晴天霹雳一般令萧玚震惊不已,他错愕地看着愁容满面的杨广,也看着神情悲伤的萧夜心,竟有一种身在梦中的飘忽之感,不禁问道:“你们是在骗我吧?”
杨广将独孤的手信交与萧玚阅读,道:“母后知道孤素来和兰陵亲近,所以特意写信让孤想办法。可这件事,孤如何插得上手,此时还能救兰陵的,便只有你了。”
萧玚觉得自己似是听了个笑话,问道:“救?怎么救?”
萧夜心拦住正要开口的杨广,亲自出面请求萧玚道:“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去做是为难了你,可眼下我们想不出其他办法。萧玚,请你为萧家考虑,现在就回大兴去,请公主不要伤害自己,也不要伤皇后的心,让她听从陛下和皇后的安排吧。”
萧玚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夜心,可不知为何,他竟没有像过去那样,在面对如此不公平的境遇时大发雷霆。他只是默然地看着萧夜心,慢慢地,也坚定地吐出一个字,道:“不。”
“我知道在你面前,我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可是萧玚你听好了,这是为了萧家做出的决定。如果你执意要和兰陵在一起,我们谁都没有办法阻拦你,可我们是臣,一旦违抗君命,很可能整个萧家都会因此遭受横祸。萧玚,你就当是我自私,请你放弃公主,也让她放弃,可以么?”萧夜心恳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