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无法平息的波澜让萧夜心快要支持不住,但只要独孤没有发出要终止这次谈话的指令,她就必须继续跪在原处,听那些超出她意料的话。
弘宣垂眼,平缓的语调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那样,无法激起他的情绪,他道:“那个与晋王妃酷似的女子告诉贫僧,她的父亲是个技艺出色的石匠,过去就为太子府打造过石雕。太子去泰山之前,曾将秘密召见过她的父亲,并给了一张石雕的图样,要他在跟随太子去往泰山后以最快的速度雕刻出来。”
言至此,萧夜心像是见了怪物那样突然转头去看弘宣,然而身边那张平静的脸就如同他此时毫无波澜的语调那样,没有一丝表情。
“她说父亲回家后就惴惴不安,但碍于太子之命,他不得不从。”弘宣道,“贫僧因为好奇,问过她,太子要雕什么。她说是一条幼龙缠着另一条巨龙,而幼龙硬生生咬断了巨龙脖子的石雕。但他父亲自去了泰山之后就音讯全无,若非担心,她也不会向贫僧透露此事,以求安慰。”
“看来你们的关系确实非同一般。”虽是在和弘宣说话,独孤的视线却落在了萧夜心身上。
内心里有一个声音让萧夜心几欲崩溃,她凝聚在弘宣身上的目光随之飘忽起来,连身子也有些发软。
看着萧夜心将要失态的模样,独孤问道:“阿柔,你可听明白了?”
萧夜心强打精神,伏地恳求道:“请皇后救晋王。”
那遮掩在众人注视下的眼眸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的冲袭,终究夺眶而出,可随之而来的哭声,硬被萧夜心忍了下去,最后化作了身体的几丝轻颤。
“本宫想不到睍地伐竟如此‘用心良苦’,弘宣,你敢对天发誓,向本宫和晋王妃说的一字一句,绝无虚假么?”独孤问道。
弘宣竖指道:“贫僧对天起誓,如果欺骗皇后,必遭天谴。”
独孤起身道:“本宫已经让人去找那个与弘宣私通的姑娘了,稍后就会带她进宫,你们两个先跟我去见陛下。”
萧夜心依言起身,但双腿发软没能站稳,弘宣想去扶她,反遭到拒绝。
待去了乾元殿,弘宣将那一番说辞又在杨坚面前复述一遍,听得杨坚大发雷霆,而那个由杨勇送给弘宣的姑娘出现后,萧夜心终于意识到什么叫在劫难逃。
一个早有窥伺自己母亲而意图不轨的儿子,一个借女色控制他人的行为卑劣之人,一个企图陷害兄弟手足的冷血兄长,一个对国君大不敬的不忠太子,这一桩由几点胭脂而引发的揭露事件无疑给杨坚,给独孤,给整个大隋从前廷到后宫都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有流言说,泰山祭坛的那场大火就是杨勇放的。
由弘宣处所补漏的部分,仿佛将在泰山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背后的真相彻底串联了起来,也真正坐实了杨勇其心可诛、其行可憎的事实。杨坚由此对杨勇和太子府的惩罚空前严厉,甚至流传出了杨坚要废太子的言论。
终于可以离开皇宫的那一刻,萧夜心并没有想象中的如释重负。那些在独孤寝宫中从弘宣口中说出的话依旧围绕着她,她却没有勇气在那个时候当面拆穿。
杨坚解禁杨广的消息已经传至晋王府,杨广第一时间进宫,在宫门口遇见了萧夜心。
“阿柔。”杨广快步到萧夜心面前,握住她的手,顺势牵进他的袖管里让她取暖,道,“辛苦你了。”
指尖手背传来的温暖似是让在寒风中走了一段的萧夜心恢复了些许意识,她看似吃力地抬眼,问杨广道:“殿下要去谢恩?”
“你随我一起去。”
萧夜心想要拒绝,但她还是点头道:“好。”
杨坚因为杨勇的所作所为怒极,下令不见任何人,杨广因此直接去了独孤寝宫。
但见杨广,独孤顷刻间就从一国之母切换到了慈母的角色,拉着杨广左看右看,道:“阿摐是不是消瘦了?”
“有一些。”杨广将视线转向萧夜心,将她往身边拉近了一些,道,“儿臣不怕父王如何处置儿臣,只是担心阿柔一人在宫中的情况。所幸如今真相大白,儿臣和阿柔得以沉冤昭雪。”
寝宫中除了杨广和独孤没有其他人说话,但萧夜心却觉得即便是这点声音都有些扰人,她皱了皱眉头,将手从杨广掌中抽了出来。
独孤将一切看在眼里,问道:“阿柔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
“这几日忧思殿下,心弦绷得太紧,如今殿下脱险,大约是太高兴了,反而有些不适应。”萧夜心往杨广身边靠了靠。
“儿臣想向母后讨个恩典。”杨广道。
“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