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无生机地望着她,执着地求一个答案:“如此,你可能满意些?”
林寒见后背猛地蹿起彻骨寒意,如炸毛的猫儿,汗毛倒竖,惊惧直冲大脑:“你、你……”
沈弃手腕轻动一下,吓得林寒见立刻撑起上半身,横越半个桌子按住他的手:“住手!”
四目相对。
林寒见险些被他眼底漩涡吸进去。
片刻前她决定走苦情戏时,绝对想不到不过须臾风水轮流转,反倒成了她在注意沈弃的状态。
林寒见眼睛快速地眨了眨,根本没办法顺着沈弃的话说——节奏完全被他带跑,根本起不到敲醒他的作用:“陆折予,我与他……”
她只好从陆折予这个角度切入:“我们结果惨烈,你应当是最清楚的。这样的恶果缘分,有什么可值得你稀罕的?”
沈弃湿濡的眼睫部分粘在下眼睑处,部分仍旧被光影照影,影子更深地落入他眼底。
他静静地道:
“恶果我也要。”
“……”
沈弃毫无预兆的骤然反手,将林寒见的手指握在拢在掌心,神色怪异,似哭似笑:“我又能活多久?哪怕是骗我、是恶果,好过我到死连一个虚幻的梦都想象不出来。”
林寒见的视线下意识凝在他苍白如纸的面容上,语气稍快地安抚道:“你不要说这种丧气话。你素来调理得当,天材地宝都喂你吃着,更有灵药与名师傍身,只是比旁人稍弱些,远不到死的地步。”
这是实话,但看着沈弃现在这幅模样,多少失去了些说服力。
沈弃定定地看着她,眼中燃起了几分神采:“你肯应我么?”
“……”
他是在说“偿还”的事。
林寒见不知该怎么和他说。
这件事从根源上就错了。
她和陆折予虚与委蛇,根本就不是因为陆折予肯往自己身上捅一剑来偿还,她只是……要做完任务,回到自己的地方去。
而当初林寒见和沈弃的过节,在她这里早已经结束了,抵消了,成为随风而去的过往了。沈弃当初觉得她异常,将她逮在身边磋磨观察。她没有断过腿,是站的久了站不住,需要养着,反反复复种种是为消磨她的意志,也不是什么君子风范的好手段,显得阴损。
林寒见早就想清楚,她可以从上帝视角明白沈弃从人设出发而来的行为与思维,但不代表她要理解并原谅,所以她在当时的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搞回去了。
事情早该结束,唯独的错漏,是沈弃对她超出程度的喜爱。
从沈弃这个人本身出发,他对外来者的警惕,在被冒犯瞬间迸发出的一瞬杀意,然后又从理智场面压制住。这一切都合情合理,但他能爱别人超过对自己的珍惜,就是最大的不合理,是人物设定的偏离和崩坏。
林寒见此刻看着沈弃,就像在看一个全新的人,一个她以为已经足够熟悉了解,却“变异”了的人。
她抿了抿唇,缓缓地将手从沈弃手中抽出来:
“我不应。”
他的手又冰冷又僵硬,根本使不上多大的力气,方才那一下大约耗尽了他的储备,他手指条件反射地追去,还是没能留住林寒见。
眼中的光彩悄然暗淡,归于死寂。
“我不需要你断腿剜心,这对我——”
根本没有用处。
林寒见险些将话脱口而出,惊觉话中戾气太重,才知道她也是生气的。
她暂时没有心神去深究自己为何生气。
嘴边的话转了个弯:
“你即便这样做了,我也……不会因此改变对你的原有态度。”
沈弃补偿与否,对林寒见来说没有任何意义,这件事在她这里早就已经烟消云散的过去了。
“我不恨你,沈弃。”
林寒见一时间连说话的语气轻重都拿捏不好,她将心底的话依次说出来,连修饰和技巧都没有用上,“我一点儿也不恨你,不怨你,你不需要为了过往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她看见沈弃低垂的眉目间氤氲着过于沉静的死气,他完全静止在她的话中。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想听什么。”
林寒见别开视线,默了默,在非真心的情况下,反而技巧自如地随着语句完美地作用了。
她的声调在瞬间柔和多情了起来,“沈弃,你若连欺骗都肯要,我也愿意同你虚情假意一场。”
林寒见眨眼间收起了这份虚伪,蹙着眉道:“你看,这样你轻易就能分辨出来的矫揉造作,并不值得你做到如此地步。”
她不再从沈弃本身的感情角度劝说,而从虚与委蛇的假意不值得人付出来劝说。
对座的沈弃紧闭双目,眼睫如濒死的蝶,脆弱破碎地依在他泛红的眼间:
“……可是你连这个也不给我。”
他的语气既低且轻,仅一句都未带上控诉的话语,便透出无边无际的委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