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世子,失敬了!”
苏昊站起身来,向朱常津拱手行礼,脸上和语气中都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朱常津的脸上倒是掠过了一丝诧异,他也抬起手来,对苏昊拱手还礼,淡淡地说道:“这位就是刘知府所说的苏学士吧?确是年轻有为,见教了。”
“苏学士是连圣上都夸奖过的青年才俊,他这个侍读学士的职位,还是申首辅亲自推荐的呢。依本府看来,苏学士不出10年,必能入阁为相啊。”刘其昌呵呵笑着说道。
“岂敢岂敢,世子和刘知府都缪赞了,下官只是机缘巧合,做了几件让圣上还算满意的事情,方能得此圣眷。此处领了都察院的差使到汝宁府来,还要仰仗世子和刘知府鼎力相助。”苏昊客套道。
“哈哈,好说,好说。”刘其昌道,“诸位,咱们先开席吧,边喝边叙。”
宴会开席的套路都差不多,刘其昌说了几句欢迎世子大驾光临、欢迎苏学士远道而来之类的祝酒辞,然后分别是朱常津、苏昊答谢,接着就是众人举杯共饮。佣人们像流水一样往来穿梭,把各色菜肴端上来,官员们频频举杯,不觉就已经喝了五六轮了。
“苏学士此次到汝宁来,公文上说的是督查豪强侵占田亩之事,不知苏学士对此事有何考虑,又打算如何艹作啊。”
劝酒告一段落之后,刘其昌终于把话题扯到了公务上。刚才在公堂上,他与苏昊只是简单地交流了一下朝廷的旨意,现在他要问的,是苏昊自己的态度。当着这么多官员,还有崇王世子的面,这就是要苏昊表态的意思了。
苏昊微微一笑,说道:“刘知府考问下官,倒真把下官给问住了。下官以往从来没有到过汝宁府,此次来到汝宁府,从进城至今,也不过是两个时辰,仓促之间要下官说一个章程出来,还真是有些为难。”
“哎,不是让你说章程,只是随便聊聊嘛。听闻苏学士在淮安府清丈田亩,雷厉风行,豪强望之无不丧胆,此次汝宁之行,必然是要再续辉煌了。”刘其昌依然是笑呵呵地说道。
苏昊知道,刘其昌这话绝对是笑里藏刀,雷厉风行这样的词,表面上听起来是褒义,但如果细细琢磨,其实就是说苏昊行事粗鲁、不留情面。像这样的行为,在明代的官场上其实是非常忌讳的。苏昊如果敢当着汝宁府的这些官员说自己要在汝宁府雷厉风行地做事,只怕话一出口,就已经把大家给得罪死了。
照着刘其昌的想法,苏昊不过是一个18岁的少年,血气方刚,也没什么城府,让别人夸几句,肯定就飘飘然找不着北了,必然会说出一番豪言壮语,然后在众人心里留下一个恶劣的形象。
可惜刘其昌判断错了,苏昊有着两世的经历,并不是一个懵懂少年。在这一路上,他也与徐光祖、陈观鱼、周汝员等人探讨过到汝宁之后的策略问题,救下李贽之后,李贽也给过他不少建议。此时面对着刘其昌设下的圈套,苏昊丝毫没有被其诱惑。
“刘知府说笑了,有些传闻完全不可信,只是以讹传讹罢了。”苏昊笑着答道。
“在下听说,苏学士在淮安以区区200人的勘舆营,迎战百余人的倭寇,并最终将其全歼,此事莫非不实?”杜惟明问道。
苏昊道:“迎战倭寇一事,倒是实情。不过,说昊只是依仗区区200人,那就是笑话了。昊还年轻,连夫人都没娶,哪敢拿自己的命去赌博?当时迎战倭寇的,有淮安卫的1000精兵,还有河道总兵府派来的1000精兵,昊所部不过是替他们打先锋而已。当然,这个先锋打得还算露脸,所以昊才能得到圣上的褒奖。”
“那也不易了!来来来,苏学士,为了抗倭一战,在下敬你一杯。”杜惟明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向苏昊敬了一杯酒,苏昊也站起身,与杜惟明碰了杯,把酒喝下了。
接着,汝宁府的其他官员也纷纷问起苏昊在淮安清丈、查处章襄等人的贪腐案件等事情,这些事都是通过官场渠道传过来的,众人知之不详,也都心存疑虑。既然刘其昌作了提示,又由杜惟明开了头,那么众人自然就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开始向苏昊求证了。
苏昊早已编好了一套说辞,把清丈的事情说成是韩文所为,自己不过是派兵帮着测量了一下土地;至于查处章襄,那则是潘季驯所为,自己做的就是帮着算了算账啥的。关于淮安的豪强地主被打压一事,苏昊也是给予了大幅度缩水的回答,说其实被杀掉的只是一个通倭的豪强,其余的人退赔了几亩田地之后,就都没事了。
当年没有无孔不入的记者,也没有无所不知的互联网,人们对于国内其他地方发生的事情,从来都只能知道一个大概,而无法了解详情。在此前,官场上风传苏昊如何杀人如麻,如何年少轻狂,给汝宁府的官员们形成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印象。如今,苏昊坐在酒桌上谈笑风生,对于官职比自己小的那些官员也十分谦恭,这就使大家开始怀疑此前的传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