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白胡子一抖:“亚圣有言,‘仁者无敌’,我大燕乃天命所归,德风所被,百夷臣服。《诗》言‘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以德服众,方是大道。”
尉迟越淡淡一笑,颔首道:“若当日换了杨大夫,必能以德服人,在城门上诵一篇诗书,便叫吐蕃兵马羞愧掩面而去。
“可惜沈使君不如杨大夫这般舌灿莲花,只有一副忠肝义胆,便只能血洒边关,死了还叫人求全责备。”
杨坦叫他说得老脸一红、哑口无言,不敢再置一词。
尉迟越扫了臣僚们一眼:“孤以为可追封沈使君为开国县侯,诸位可有异议?”
这一眼已隐隐有人君的威仪。
有杨坦的前车之鉴,群臣哪会上赶着讨没趣,都道:“沈使君实至名归。”
大事就此定下,但细节还需从长计议。
中书门下和礼部、吏部都有话说,文臣最爱逮着这些事争论不休,尉迟越听他们喋喋不休半日,总算议出个大致的章程。
眼见日头西斜,他便叫群臣散了,自己策马回了东宫。
这一夜,东宫长寿院一众内侍总算睡了个整觉。
尉迟越躺在床上心满意足,事情进展得出奇顺利,如今万事俱备,只须等着沈氏对他一见倾心便是。
不知沈氏见了自己会露出怎样的情态?那日桃林中沈氏水灵的凤目、灿若桃花的笑脸又浮现在他眼前。
尉迟越嘴角不自觉溢出笑意,随即绷住嘴角,翻过身端端正正地躺平。
他是持重之人,断不会像某些浮浪子弟般与小娘子眉来眼去……
尉迟越在心里编排着,不知不觉走了困意,一直到四更天才合眼,虽然又是一夜未能安眠,但心境却大不相同。
第12章 封赏
追封爵位不是小事,需在朔望大朝会上令百官群议,接着禀明皇帝,着中书省草拟诏书,由门下省复核,再交由皇帝批示,颁布正式诏书。
一套流程走下来,最少也要十天半个月。
尉迟越情知此事急不来,倒也不慌不忙,横竖沈氏安安分分待在家中,不会凭空生了双翼飞出去。
他做梦也不曾料到,就在这二十来日中,宁沈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找山阳观的观主云归道长合了八字。
云归道长用山阳观的信誉作保,宁家十一公子与沈家七娘的八字相辅相承,是天作之合,必能琴瑟合鸣,子孙绕膝。
宁二夫人十分高兴,当即许诺出资一百缗,给观中供奉的太上老君像,左右塑一对金童玉女。
观主笑逐颜开,又额外占了一卦,道六月望日便是难得的良辰吉日,正宜行纳吉礼。
宁家想早日将婚事定下,听了心中大悦。
沈老夫人虽仍遗憾,但入宫无门,眼见着木已成舟,也只得绝了念想。
沈宜秋自定下亲事以来,偶尔想到太子妃人选至今未定,心头不免掠过一丝不安,生怕上辈子的孽缘余毒未清。听说此事,一数日子不过月余,方才心下稍安。
行了纳吉礼,这婚事才算真的定下。
世家最重脸面,沈老夫人再不甘心,也做不出背信毁诺之事。
这日早晨,沈宜秋去青槐院给祖母请安。
正与一众堂兄弟、堂姊妹垂手立于后堂中,昏昏欲睡地听祖母训诫,忽听门帘哗啦一声响,一道暖金色的晨光斜斜地照进昏暗的堂中,众人精神一振。
沈老夫人打住话头,朝门口望去,却是她院里的海棠。
这婢子一向稳重,如今脸上却有张皇之色。
沈老夫人拧眉,冷声道:“出了何事?至于如此冒失?”
海棠稳稳气息,声音仍旧有些颤抖:“回老夫人的话,宫里来了几位中官……”
一听这话,众人齐刷刷地望向沈三娘,她跟着沈老夫人赴花宴的事,阖府上下无人不知。
便是一开始不清楚的,日日见她穿着宫锦宫缎裁的衣裳招摇过市,也都知道长房三娘子得了皇后与太子的青眼,将要飞黄腾达了。
这会儿一听说宫里来人,自然都以为是为着三娘子来的。
沈三娘一张粉面飞起红霞,低垂着头,却伸手扶了扶鬓边一对钿头金钗——自打从芙蓉园回来,她这对钗子便似长在头上,一日也摘不下来。
沈老夫人和沈宜秋却想深了一层。
天家行事,最讲究个稳妥体面,若是皇后有意让沈三娘入东宫,必先宣召沈老夫人,先透个风,确保没什么变故,然后再降旨赐婚,断不会突然上门传旨。
沈老夫人道:“中贵人现下何在?”
海棠道:“大郎君已将他们迎入正堂,说请老夫人和七娘子前去接诏。”
此言一出,旁人还来不及说什么,沈三娘失声道:“什么?七娘?是不是弄错了?”
满室的小郎君小娘子面面相觑,小声议论起来,堂中顿时一片嗡嗡的窃窃私语声。
沈四娘和沈八娘交头接耳,一脸幸灾乐祸,近来三堂姊已成了他们最嫌恶之人,连沈宜秋都要靠边站。
沈老夫人重重地咳了一声,孙辈们立即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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