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1 / 2)

上辈子姑媳两人相处得颇为融洽,两人也有些同病相怜,同为帝王发妻,同样无法诞育子嗣,也同样不受待见。

只是张皇后早逝,没等到尉迟越登基便仙逝,沈宜秋一直深觉遗憾,如今乍见故人,又是年轻康健的模样,心中感慨与欢喜自不必说。

她敛衽福了福,走到张皇后身边,皇后握着她的手称赞:“多年未见,出落得越发端静娴雅了,你母亲已是风华绝代,你更是青出于蓝。”

沈老夫人闻言脸色有些尴尬,她一向不喜沈宜秋母亲,哪知皇后对她如此盛赞,她心中暗哂,张太尉到底是一届武夫,女儿的教养可见一斑。

张皇后又道:“七娘不必拘谨,只当这里是自己家便是,我膝下没有女孩儿,一见你便觉十分喜欢。”

沈宜秋从方才开始便垂着头,脖子早酸了,听皇后这么一说,便从善如流地抬起头,挺直了身子。

尉迟越坐在皇后下首,沈宜秋一抬头,自然就瞧见了他。

尉迟越终于等到沈宜秋抬头,忙正襟危坐,沉下脸色,一脸端肃持重。

他料想沈氏见了他这般“岩岩若孤松独立”的气度,必定惊为天人,倾慕不已。

沈宜秋的目光从尉迟越脸上扫过,只见他面沉似水地看着自己,似有不豫,心道果然,他们大约天生八字犯克,即便这一世并无瓜葛,只是萍水相逢,他俩也是互相看不顺眼。

尉迟越暗暗觑瞧,却见沈氏面无表情,目光从他脸上划过,片刻也没停留。

她的双颊白里透红,却是肌肤正常的红晕,并不像他预料的那般双目盈盈、粉面含春、红霞满腮。

他本来一心踌躇满志,沈氏的冷淡就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

失望之余,他不禁又想起那日桃林中,沈氏与宁十一言笑晏晏的模样,与眼下不啻天壤之别。

莫非这一世,沈氏真的移情别恋了?

这念头一萌芽,便被尉迟越连根拔去。

不可能,上一世她对自己用情至深,超越生死的界限,如此深情厚谊,又岂是可以随随便便换人的?

他思索了一番,大约还是因为沈老夫人的缘故。

是了,沈宜秋的祖母待她甚严,想必是因祖母在场,她必须循规蹈矩,便是怦然心动也要装出这无动于衷的模样。

沈氏生性内敛,一向七情不上面,装得以假乱真也是有的。

就是因为她装得冷若冰霜,上辈子到死他也不知道她的情意。

张皇后拉着沈宜秋说了一会儿话,总算放开了她的手。

沈宜秋坐回榻上,不一时便有宫人入内奉茶,又捧来各色鲜果和糕饼菓子。

张皇后见着什么时鲜新巧的便叫人往沈宜秋面前食案上堆,金盘玉碗几乎要堆叠起来。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各色都叫他们备了点,”张皇后指着一碟红玉珠颗般的樱桃道,“这是华清宫热泉旁的园子里种出来的,那边地气暖,格外甜,你尝尝。”

又道:“这金乳酥和玉露团是我宫中小厨房自己做的,别处没有这个味道。”

沈宜秋拈了一颗樱桃放入口中,尉迟越看在眼里,心道原来她喜欢这个。上辈子他难得在沈氏殿中用膳,偶尔为之,也不曾加以留意,如今才发现,自己对她的喜好一无所知。

尉迟越暗暗将她吃过的东西记在心里。

沈宜秋不经意抬眼,就见男人眉头微蹙,目光沉郁地看着自己。

她莫名其妙,看了眼盘中的樱桃,心道不就是吃你家几颗樱桃,虽然是稀罕物事,但也不至于这么苦大仇深地瞪着我吧。

张皇后笑道:“我这宫里还有两筐,一会儿七娘带回去。”

沈宜秋甜甜一笑,露出一对梨涡:“谢皇后娘娘赏赐。”

“不过一些吃食,你若喜欢,往后每年华清宫的樱桃熟了,我都叫人给你送两筐过去,不用和我见外。”

若是换了上辈子,沈宜秋必要诚惶诚恐地推辞,如今却没那么多顾忌了,华清宫的樱桃皮薄味甜多汁,厚厚脸皮年年都能敞开肚皮饱餐个够,何乐而不为呢,当即谢恩。

沈老夫人忙道:“孙女没规矩,见笑了。”

张皇后却很高兴:“难得七娘不与我见外,可见是与我有缘。”

尉迟越一直留意着沈宜秋的一举一动,方才那一眼蜻蜓点水,也不知她看清楚自己样貌不曾,虽说他有令人一见而为之倾倒的风姿,究竟还是多看几眼稳妥些。

可沈氏却不再朝他看,倒是一直眼含笑意地望着他嫡母。

尉迟越心中困惑,沈氏不趁此良机多打量打量自己,盯着皇后看个不住是何道理?

他设身处地想了一会儿,忽然茅塞顿开。

是了,小娘子嫁人,婆母是否好相处是头一等大事,自要仔细斟酌。

张皇后见儿子满腹心事的样子,心中疑团越滚越大,往日尉迟越来请安,总是寒暄两句便急着走,坐榻都坐不暖,今日却像生了根似的,一坐便坐了小半个时辰。

还打扮得这样玉树临风,真是有些耐人寻味。

她心中狐疑,面上若无其事,对尉迟越道:“你们怎么一块儿来了?倒像是约好的一般。”

尉迟越道:“回禀母后,儿子刚巧入宫向母后问安,恰在鹿宫院外邂逅姑祖母与沈家小娘子,便即相携而至。”

张皇后笑道:“七娘是你姑祖母孙女,你该称她一声七妹才是。”

沈宜秋光是想象这两个字从尉迟越口中吐出,胳膊上便直起鸡皮疙瘩,忙道:“太子殿下天皇贵胄,与民女有天渊之隔,不敢逾矩以兄妹相称。”

尉迟越一个七字卡在喉咙口,听她这么说,连忙咽了下去,正了正脸色。

见了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便阿兄阿妹地攀扯,是不务正业的浮浪子弟才会做的事。

沈宜秋瞥见他微蹙着眉,一张脸黑得像锅底,心中一哂,谁乐意要个便宜表兄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