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官员不久前才见识过太子殿下的杀伐决断,对他的私事哪里敢置喙,只要两人在一起,周围人都自觉成了瞎子。
沈宜秋回到院中,与乳母在堂中坐下。
李嬷嬷仍旧难抑心中激动,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奴婢做梦也没想到,这辈子还有与太子妃娘娘相见的一天。”
沈宜秋拉起李嬷嬷的手,也湿了眼眶:“嬷嬷这些年去哪里了?”
李嬷嬷道:“那时候从沈府出来,奴婢回了灵州,没多久男人死了,奴婢便改了名姓,在一户康国商贾家做工,那家主人的女儿嫁回康国,奴婢便陪了去,这几年一直在塞外。
“前阵子太子殿下的人找来,奴婢着实吓了一跳。本来奴婢是要随那中贵人回长安的,走到半道上得知殿下与娘子要来灵州,这便转了道,倒比娘子早到了月余。”
沈宜秋恍然大悟,原来她已离开了大燕,难怪她遍寻不到。
随即她心里一暖,尉迟越定是从哪里听说了她幼时的事,从那时便暗中着人寻访。
两人叙了叙别后各自的经历,沈宜秋道:“那时候真是对不住嬷嬷。”
李嬷嬷道:“娘娘那时才几岁,丁点大个小人儿,又能做什么?嬷嬷不是沈家奴仆,老夫人遣走奴婢也是该当的,奴婢就是不放心小娘子刚回长安人生地不熟……”
她拍了拍脑门:“看奴婢这记性,老是忘了改口,还小娘子小娘子的,娘娘别见怪。”
沈宜秋道:“嬷嬷不用见外,还是像以前那样称呼便是。”
李嬷嬷笑道:“那可不成了,小娘子如今嫁了如意郎君,可不能再小娘子小娘子的。”
沈宜秋垂下眼帘:“嬷嬷笑话我。”
李嬷嬷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嬷嬷是过来人,一看便知太子殿下是真心实意待娘子好。”
她抬头看了看梁柱:“听那中贵人说,殿下重建这院子费了不少功夫,寻了当年那批匠作,又千方百计找到当年的图,这才造得一模一样。
“听那中贵人说,殿下命人营建这院子的时候,他也不知道会带娘子来灵州,更想不到娘子会见着。但是殿下说了,娘子得有个家。”
沈宜秋心中有脉脉的暖意流淌,渐渐漫向眼底。
李嬷嬷顿了顿道:“要是我们郎君和娘子泉下有知,不知该有多欣慰。”
说到此处,两人俱都黯然。
静默有时,沈宜秋握了握乳母的手:“嬷嬷能回来,我真是太欢喜了。对了,素娥还不知道嬷嬷在这里呢,一会儿见了嬷嬷保准吓一跳。”
正说着话,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素娥与几个宫人、黄门抱着行囊、箧笥走进院中。她一见院中的景象,便“啊呀”惊呼出声。
待见到李嬷嬷,更是惊喜交加,又是哭又是笑。
三人又一起叙了会儿话,刺史府的下人送了晚膳来,主仆三人就在院中用了膳。
戌牌时分,尉迟越也回了院中。
沈宜秋迎到廊下,从他手中接过氅衣:“殿下怎的这么早回来?”
尉迟越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孤不耐烦与他们应酬,再说明日还要早起。”
沈宜秋一听“早起”两字,神色便紧张起来。
尉迟越在她脸颊上刮了一下:“一听早起就怕成这样,放心,且不抓你习武,明日上巳,我们去城里玩。”
沈宜秋一听这话,暗暗松了一口气:“不会耽误行期么?”
尉迟越道:“前些时日跋涉旱海,人马都疲累不堪,在此休整一日正好。”
顿了顿,一挑眉,义正词严道:“孤岂是假公济私之人?”
沈宜秋憋着笑:“是,是,殿下英明神武,殿下说的都对。”
尉迟越便去挠她咯吱窝,两人一边笑闹一边进了卧房。
这是沈宜秋父母住过的院子,尉迟越不敢在此温习玉璜夫子教授的功课,只是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触了一下。
沐浴更衣毕,两人躺在床上,沈宜秋一日之间悲喜交加,早已困倦,不一会儿便沉入梦乡。
尉迟越侧过身,松松地将她环在怀中,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微弱的烛光被纱帐筛了一遍,如情人呢喃般温柔。
太子静静看了许久,不知怎的仍旧睡意全无。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角,披衣下床,推门走到庭中。
夜凉如水,新月如眉。
尉迟越紧了紧氅衣,在八角井的井沿上坐下,借着廊下风灯摇曳的火光环顾庭院。
院子只有一进,一间寝堂,东西各一间厢房,三面围以回廊,窗下栽着几丛小竹和萱草,小小的院落一览无余,近乎乏善可陈。
若是换了以前,他一定想不通沈三郎身为一州刺史,为何放着好好的正院不住,要偏居在这逼仄狭小的院子里。
可如今,他却似已能体会岳父的心境。
若非生在帝王家,能有这样一方小天地,与小丸闲居,生一窝孩子,加上日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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