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松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也没必要否认,他自知就算演技再好,解释的再□□无缝, 也不可能瞒得过去, 而他又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样的挣扎。
“是祝盛西。”秦松说。
顾瑶只是挑了下眉,却并不是很诧异:“就算你不承认, 我也猜得到是他。”
“既然你猜得到,那你就应该知道,他为什么让我给你催眠——他是想保护你。”
其实顾瑶心里非常清楚,这些在她身边的人, 没有几个是没有私心的, 要说凡事都以她为先, 没什么个人追求的,那大概也就只有祝盛西了。
哦,又或者说,祝盛西的个人追求就是她。
祝盛西这些年是怎么对待她的,她很明白,如果不是心里的目标坚定,不是十年前经历过的那些事,她或许也会为祝盛西的付出而感动,甚至心动。
但她没有。
她甚至觉得很厌恶,祝盛西对她越是挖心掏肺,她越觉得膈应,他们之间永远都横着那一段不堪的过往。
如果不是那天她一时妇人之仁,把消息告诉杜瞳,让杜瞳和祝盛西离开江城,那杜瞳就不会杀了杜成伟,她就不会被这对兄妹连累,牵扯到后面的麻烦事。
她的命运,是被他们兄妹改变的,他们不是元凶,却是原罪。
顾瑶只要一看到祝盛西,一想到他对她的好,就会想起这些事,它们总是在无时不刻的提醒她,她后来这十年连个人样都没活出来是为什么。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顾瑶失忆前。
顾瑶说:“这是保护我?那只是他的自以为是。你们有没有问过我这个当事人,我要不要这种形式的保护。把我变成无知的‘傻白甜’,我是不是得谢谢他。”
她的口吻没有半点情分。
秦松没有说话,只是不太认同的皱皱眉。
直到顾瑶问:“不过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法的?”
秦松说:“你还记不记得,美国有个催眠实验。被催眠的那个男人在整个催眠过程中都没有异状,脸不红心不跳,生理数据一切正常,但是当催眠他的人下达命令时,他便毫不犹豫的上街杀人。男人醒来后,对自己做过的事情一无所知,他的记忆被拿走了。这个实验之后,有一次你我闲聊,你说你曾经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完美的犯罪,犯罪没有被破获,只是因为时机不够成熟,证据链出现问题,司法程序的漏洞,或是抓捕犯人的人不够聪明,但是有了这样的催眠实验,你开始相信完美的犯罪会在不久的将来诞生。”
这段闲聊顾瑶当然记得,只是她说者无心,秦松这个听者有意。
顾瑶说:“我记得这段,我还记得我说过,如果被催眠者认同了催眠者的动机和立场,那么当催眠者下达命令的时候,被催眠者就会成为傀儡。而且当被催眠者苏醒之后,无论警方或是心理专家采取怎样的方式盘问,他都会表现出绝对的无辜。但这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证据。一旦证据确凿,被催眠者就算是无辜的也没用,真正逃脱法网是那个催眠他的人。”
“就是因为这次闲聊,我随口和祝盛西提了,他就往心里去了。后来他跟我提出要给你催眠的要求,我也很震惊,但他最终还是说服了我。他说,你这十年太累了,你需要休息,他和杜瞳也欠了你一个平静的生活,他们应该还给你,这样不管以前你们做过什么事,你都不需要背负责任,所有的事都由他去扛。”
顾瑶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喝了两口水,随即望着杯子里浮动的水纹出神。
祝盛西的意思他很明白,说是报恩也好,或是为情付出也罢,这大概是他能想到的最聪明的办法了。
顾瑶说:“你是催眠者,你应该知道,这种手段不可能长久。”
“他也不需要长久,他只要求一年的时间,那是医生告诉他的最后的时间,他病的有多严重你也知道。”
顾瑶又安静了片刻。
到了这一刻,如果她还没有一点动容,那就不是人了。
她心里确实受到了震动,而且要不是她提前恢复记忆,祝盛西没准真的做成了,说不定等她“一年后”苏醒了,再来追究,祝盛西早已化成了灰。
只是……
顾瑶看向秦松,问:“既然他要一年,为什么后来我让你催眠帮我找回记忆,你会答应我。”
秦松叹道:“我找不到拒绝你的理由,如果我拒绝,你一定会怀疑,我也不能在催眠过程中玩手段,你可能会察觉。没办法,我只能照做。当然,这里面还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秦松的表情有些无奈,还有点苦涩:“到底是同胞兄弟,难道真的让我看着他这么煎熬下去么,看着他到死也要守着这些秘密,让你一直误解他?”
顾瑶没接茬儿。
秦松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要是按照祝盛西的计划进行,“傻白甜”顾瑶被蒙在骨子里,等到祝盛西开始将整个局推向最后一步的时候,她一定会无法谅解,觉得他很恐怖,很可怕,就好像祝盛西找人教训徐烁之后,顾瑶很快提出分手。
等到将来,“承文地产”和“江城基因”做的那些勾当浮出水面,顾瑶一定会觉得天崩地裂,觉得身边的人都疯了。
但无论如何,顾瑶自己会没事。
这就是祝盛西要的结果。
秦松继续道:“祝盛西的计划原本很合理,但他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你在心理分析上的能力,在这个过程里你一定会有所察觉,当你身边的人一个个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你也一定会自问,为什么他们可以瞒过你,在你失忆前你不可能一无所知,你也一定知道一些事。”
“我的确很早就开始怀疑了。”顾瑶说:“我还记得,陈宇非在天台绑架人质的那天,是你带我去的现场,当时王盟也在。你是故意安排我去的?”
“其实在陈宇非的案子出现之前,我就已经在考虑让你想起一些事了,那段时间,祝盛西的病情有了新的变化,可能一年都撑不下去了。我不知道该找谁商量,便去监狱见了萧医生。”
萧绎琛?
顾瑶问:“你征求了我父亲的意见?”
秦松说:“他没有直接告诉我应该或是不应该,他只是说,这件事很难选,如果你一直想不起来,以无辜者的姿态生活着,他作为父亲固然高兴,可是将来有一天被你发现了真相,以你的性格脾气一定会找人算账,你会很生气、痛苦、愤怒,这又不是他希望看到的。我后来想,萧医生不愿意看到的事,祝盛西也一定不想看到。”
说到这里,秦松叹了口气,顺手拿走顾瑶手里的杯子,去续了半杯温水,折回来时又道:“二十几年前,我们兄妹几人被迫分离,我运气比较好,被亲生父亲领走,祝盛西和杜瞳就倒霉多了,不仅进了孤儿院,偏偏还是立心,要不是你救了他们,我们兄妹也没有机会重逢。我能为他们做的事不多,仅仅这一件,我既然力所能及,便答应他了。我希望你不要怪他,说到底他也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尽最大的能力去保护你,这份心意是宝贵的,不管你看不看得上。或者你不如问问自己,徐烁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么?那个能为你舍弃一切的男人,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顾瑶离开心理诊所的时候,只简单交代了秦松几件事,还落下一句:“我以后不会回来了,我办公室里的东西你随意处置吧。”
秦松没有挽留顾瑶,他知道总有这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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