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种伤残毕竟隐秘,也无法宣之于口,莫说是外头的人,便是消息在府里传开,尚书府怕是也不得安稳——老大家的没有了子嗣,这爵位又将如何?
老太爷当即封锁了消息,手段果决地处置了随从奴役,诊脉的大夫也收了大笔银子,远走他乡。
如今这世间,知道这桩事儿的,除了诊脉大夫与祝明焘自己,便只有老太爷,当年为了幼女宜臻的婚事在大雨里跪了几个时辰的祝明晞,以及,这么多年与祝明焘“鹣鲽情深”掩饰太平的张氏。
怪道老大爱女如命,亭霜一出生,便没随府上姑娘们的“宜”字排,反而顺了哥儿们的序。
老太爷没反对,竟还帮着说服了族里。
怪道老大这么多年从不纳妾,与张氏相敬如宾,妯娌们没一个不道大嫂福气好,张氏脸上却未曾有过一丝喜意。
如今,祝老太太竟是全明白了。
她叹息道:“便是如此,那也不能眼看着老大绝后,左右老大如今这般,也不怕里头外头嚼舌根了,从族里过继一个......”
“这事日后再说罢。”祝老尚书摆摆手,转了身去,显然是不情愿再谈了。
好在老太太也不急着。
年节过后,她亲自去永宁寺里捐了香油钱。
永宁寺的寄禅大师,是得道高僧,佛法深厚,祝老太太特托了寿王妃的关系,向他讨了一卦。
寄禅大师慈眉善目,眼眸深邃,声音如悠长钟鸣,一字字敲在祝老太太心底:“施主且宽心罢,他与你家亲缘未断,来世轮回再入了人道,自会降生到你府上。”
自此,祝老太太的心结才算是彻底放下。
老泪纵横,捧着签文,供在府里的小佛堂内,日日都要去诵经,生怕一日心不诚,这份亲缘便要断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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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她宽了心,府上气氛却依旧低迷的很。
这段时日,老太太罢了早晚请安,成日里在小佛堂内念经诵佛,脸上从没见着个笑模样。
众人都知道她是因了大老爷的事儿郁结于心,可逝去的人,再怎么也逆转不了乾坤,便只生怕自己一个不慎惹了老太太不快,整日里战战兢兢拘束的很,连三岁大的孩子,都被特地嘱咐了不许在祖母面前吵闹。
上元节这日,虽大厨房费尽心思,做了一桌子琳琅满目的素宴来,席面上却没有多少人在正经动筷子,连往日里嘴最巧的三太太,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元宵佳节,珍馐盛宴,铺了满席,却嗅不出一丝儿节日味。
囫囵吃了元宵后,席面上的氛围便陷入了凝滞。
最后到底还是四姑娘亭霜站了出来,冲老太太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听闻今日花灯街景极是热闹,一整年里才有一回的上元节,难得的很,请老太太许了他们出府瞧一瞧。
四姑娘说这话时,面容沉静,话理清晰,眼里瞧不出一丝雀跃和向往,显然是为了兄弟姊妹们提的,没有人能说她一句不规矩。
毕竟方才吃元宵,席面上一半的人都听见了十四少爷瀚哥儿痴缠着四太太,一声声地问能不能出去瞧花灯。
被四太太佯装严厉地拍了一巴掌。
祝老太太心里头也知晓,这几日拘着孩子们了,不过膝头高的娃娃,虽都告诉他们大伯父去了,却又真正懂得什么呢,一个个依在丫鬟身侧,眼睛里头充满了期盼,却都不敢大声央一句。
这满府里头,怕也只有亭霜与她同悲同痛。
“想去便去罢。”
她叹息道,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我也倦了,先回去歇息,左右我在这儿,你们也不自在,我这老太婆,就不扰你们的兴了。”
“老太太......”
“行了,旁的话也莫再多说。只记住,今日元宵,街面上多的是人,孩子们一不留神就要被花子给拍走,得多派些人跟着护着,老二家的,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祝二太太连忙站起来,躬身应是。
“既然一整年里头难得一个元宵,也差人去问问云儿他们,若想去,那便都一块儿去,省的三三两两的散了满街,不好看护。”
“老太太只管放心,我这便差人去问。”
也不知是哪只耳朵听到了这话,刚刚还费力地自己用调羹舀汤圆子的宜臻,蹭的就抬起头来,眼不带眨地瞧着自己娘亲。
等老太太离开后,她张着手,让橘堇把她从高椅上抱下来,撒欢儿似的奔到祝二太太身旁,揪着她的衣袖,奶声奶气:“娘亲,也差人去问珩哥儿哩。”
她这一声珩哥儿,道的突然,乍一出口,祝二太太还没反应过来指的是谁。
待橘堇在旁边小声提醒了一句,才没好气道:“知道了,谁都不会漏的。你这眼皮子浅的,不过就是送了你几块木头,至于这样成日惦记着吗。”
宜臻歪歪脑袋,听不明白这话,只咧开嘴,露出半排糯米小牙齿。
倒是祝四太太在旁边似笑非笑:“二嫂,宜臻和卫家小少爷感情好,您应该高兴才是呢。总归以后都是要过一辈子的人,这小时候感情越深啊,日后在婆家日子就越好过,你瞧大嫂......”
说到这,她陡然住了嘴,连神情都变得尴尬起来。
大约也是想起来,今时不同往日,在这当口提大老爷,那不是促狭打趣,而是落井下石。
幸而此刻老太太已经走了,不然光凭这一句话,就没她好果子吃。
祝大太太抬眸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面色淡淡的,带着几分嘲弄的冷意。
祝二太太就更懒得搭理她了。
她是晋安林氏出身,最重嫡庶,四老爷是姨娘所出,四太太王氏也是王家庶女,庶配庶的,在她眼里,就没有与她交谈的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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