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回醒过来的方榕却在听完吴冷泉他们的介绍后,几乎本能的,他不用细思量,就立刻和吴冷泉他们一样,都注意到了这些事背后隐现出来的那种危险和动荡的气息。
烽烟般四起的流言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忽然在街头消失,特别是这种无稽和可怕到和龙脉挂上勾的流言,更不可能会在一夜间就从聊城消失。但是现在它却真的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这背后预示着的是些什么呢?
茅山和龙虎两派的那七个人转眼之间也不见了。
在经历过那一夜的纠缠之后,方榕自然也不会相信他们会善罢甘休,再来,估计就不会像这次这么容易打发。隐隐的,方榕感觉到,如果他们再次出现,不管结局是自己这边赢还是败,差不多都预示着自己在阳光底下公开站着的日子的结束。
已经动了火气莫亚立刻返身回去报信的举动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这个感觉,自己怕已经是很难避开成为再一次巫道之争导火索的命运了。
不过现在,方榕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些,反正前几天,他都已经在心里做过不再逃避任何事的决定了。
况且,在经历过史无前例的这次被天妖直接夺去所有意识而现世的突变之后,花了整整三天两夜熔炼,都只能勉强保持体内气机和忽然多出来的那些冰冷劲流之间平衡的方榕,此时也不可避免的,在他不知不觉中,原本的性格也因之而悄然无声的发生着种种变化,眼下,这变化才不过是刚刚开始。
所以他对已经决定了的事,担心的并不如吴冷泉担心的那么多,倒是对今天就要回来的林长青带来的消息,他牵挂的也要比前面那些事要多。
可这一切,在他心里,都比不上他在听了吴冷泉关于韩家寨那边的消息后,带来的震撼和冲击,以及担心的一半多。
因为聊城内这两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而方榕当时的状况又不能马上跟着韩二返回韩家寨,所以在方榕入定的第二天,也就是昨天一早,看到突发的诸事基本都勉强控制住了之后,担心韩远山等得着急的吴冷泉便抽空回了一趟韩家寨。
原本在吴冷泉的推测中,尽管寨子里打出来的地下水是咸水,韩家寨里的那三千多山民会失望会沮丧那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凭着韩老太爷在寨子中的威望,寨子中的局势应该还能平稳着才是。可是这一切的推测和想法却在他踏进韩家寨的瞬间被看到现实给粉碎了。
一进韩家寨的寨门,迎接他的就是满寨子异样死寂中的燥热和沉闷。拔光了麦子和其他农作物的裸露田地里,光秃秃的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绿色。就连前几天自己下山时,正在重新翻整的寨子口那一大片专种土豆的半坡地里,此时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翻整了一半的土地就那么显眼的被丢在那里,整个视野看不到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就连前几天听惯了的柴油发电机的轰鸣声,此刻似乎也被淹没在这片沉闷而又炎热的死寂中,没有了丝毫的动静。
“寨子里这是怎么了?”
被这种奇特而又罕见的寂静给吓住的吴冷泉心里一紧,赶忙往韩远山的小院所在的寨子中心冲去。
因为这寨子里异样的寂静太过怪异了,彷佛,原本有三千多人生活着的韩家寨此时却忽然变成了一座空寨一般,寂静的格外怕人。
“啊!”
绕过挡在眼前的这幢房屋,韩远山小院所在的寨子中心上的一切都抢入眼中。眼前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群和那种笼罩在这人群中的那铁一般沉重的静默和难言的气氛,一下子就让吴冷泉低呼了出来。
并不是很大的中心空地上,毒辣辣的正午太阳刺人的强烈照射下,无数山民都静静的跪在那里,不分男女老幼,全都人挨人,一行行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挤跪在一起,无声的向着不远处门扉紧闭的小院敬着他们的注目礼。
就在低呼出口的同时,一种沉闷到令人窒息的东西便卷裹在袭人的热浪中向吴冷泉迎面扑来,几乎在感觉到这种东西带来的不适的瞬间,吴冷泉心里念头一闪,便马上明白了眼前的这场景所为何来。
滔天的怒意,就像忽然被点着了的火药一般,猛的一下子就在吴冷泉的胸中和脑海之间接连的爆炸了起来。
“孬种!”
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眼前这越吸就越让人觉得憋闷的沉闷而又灼热的空气,气白了脸的吴冷泉紧咬牙关,费了好大劲,才将这句怒喝声压了下去。随即,就在一种浸透骨髓的浓浓悲哀和失望中,苍白着阴郁面孔的他迈步往这死气沉沉的人海中趟去。
一个,两个,三个……
就在脚上暗含阴劲的他接连伸脚拨开挡路的**个跪着的青年山民时,终于遇到了几双满含怒意的眼神。
“哼!”森冷的闷哼了一声,他那闪烁着刺目寒光的独眼也毫不客气的飞迎了过去,脚下,更加了三分暗劲的步履更是一刻不停的往那里直直冲了过去。
还好,那几双满含着怒意的眼睛在碰到他闪着寒光的独眼之后,尽管看上去还是很不情愿,不过还是在他的双脚走过之前,挤动着身子,往傍边挪开了。
“哑!”
见状心头悲哀更甚的吴冷泉此时再也按耐不下自己的失望和悲愤,他忽然仰天发出了一声暗哑的嘶吼,整个人突的凭空拔起身子,在吼声落地的前夕,像一缕飞逝的轻烟,掠过众人惊讶的头顶,消失在了院门紧闭的小院之中。
与此同时,紧闭着院门的小院之中,一声苍老阴郁,饱含着浓浓悲意的啸声也像霜风凄雨间滚过大地的沉雷,带着一种涩涩的煞气轰然响起,起落在寨子和周围的群山之间,久久都不曾停歇。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就在方榕在聊城为困守小院的韩远山担心不已同时,一片死寂的韩家寨韩远山的小院西厢内,斜躺在土炕上的王小明一边不停默念着这句令他不解的话,一边不停的将自己求解的目光投向在地上来回走动的赵三。
可惜在说了这句话后,就一直在土炕前窄小的空地上来回走动的赵三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自然也不会为他解释那句话的真正含意。
“三哥,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到底还是年轻,这些天来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的王小明憋了没一会,便忍不住坐了起来。自那次柳枝接骨以后,他肩膀的伤势正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依照他自己的说法,那便是自己已经基本好了。
不过在赵三的看管之下,他大多的时候依然还是只能躺在土炕上静养,这让好动的他觉得这段日子过得痛苦非常,不过还好,能和自己最敬重的三哥日夜待在一起,这让他觉得好过了一些。
不过越是和三哥接触,他就越发觉得三哥像座永不可及的高山,像个深不可测的迷谭,别的不说,就连他随随便便说句话,自己就想半天都理解不了。能跟着这样的老大,还能有什么满意的?
“哪句话?”
赵三的反应让一脸仰慕的王小明脸上出现了一个受伤的夸张表情,“三哥,就是你前面回答我的那句话啊,我问你这两天怎么那个韩老太爷一直闭门不理会门口跪着的那么多人,结果你就给了我那么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和我问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我想了半天都理解不了。
按道理,打井打出了咸水,失望和无助之下,寨子里的那些人来求他们自己的老大再想办法,这是很正常的啊,我们在山下的时候,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不是也来找三哥你吗?怎么现在韩老太爷会来个闭门不理呢?都快整整两天了……”
说到这里,王小明打住不说了,其实他心里还有句话没敢说出来,那就是:“这位老太爷是不是当老大当的太久,老胡涂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和三哥能在这里养伤,全是靠人家韩老太爷罩着,而且以往在聊城传说的影响下,他对这个神秘的老太爷也有一份很神秘很奇特的好奇和畏惧,再加上他也看出来赵三很尊敬那个老太爷,所以最后一句话就没敢说出来。
不过即便是这样,他说完话的时候,就已经敏感的发现赵三的眉头皱起来了。
“小明,你年纪太小,所以一两次说错话我不怪你。不过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你对韩老太爷的为人和做事的方式说三道四的,就别怪三哥拿大嘴巴抽你。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三哥我记住了!”
竭力克制着心头的狂跳,王小明强笑的脸整个都白了。
跟了赵三这么多年,他早已经知道,有些时候,三哥说话说的口气越漫不经心,他所说的事就越不能掉以轻心,因为那后果,往往比三哥白了脸笑着说的后果,只轻上一点点而已。
要知道,三哥白了脸笑起来的时候,往往是要见血或是死人的。
“很多时候,有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找自己老大来解决,这肯定是没错的。而当老大的,自然也该费心费力的帮忙。”看到王小明乖巧的样子,赵三淡淡的一笑,语气便缓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