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原自懂事以来,便在京城厮混,但是也总是被拿着开涮的角色,自从跟了沈致,他那惨淡的人生才开始有了一丝方向,他一直信奉父母的话:“好好跟着大少爷,大少爷说东,就往东,说南,不朝北!”商原虽然脑子不好,但是贵在听话。他牵了袁逯、蒋射和他的马已经等着出发了。
陆文茵听了更是高兴,便贴着沈陌的耳朵悄悄说:“咱们都去五原城,这次一定让洪典好好招待一下你们,洪典人很好的!。”
沈陌紧紧地握住陆文茵,见到这个洪典从头到脚没一处招人喜欢的,但是看着洪典威武精壮,仪态万千,他将自己这几次连日奔波狼狈至极的形象理了理,拽了拽歪歪扭扭的袍子,顺了顺沾满土灰的凌乱发丝,让他些微不那么像山寨里打劫的土匪。
沈致从容镇定,他心中虽是狐疑,但是面上标准的官场笑脸,不多不少,踏起飞尘向洪典拱手作了一揖,拿起他老手的官场寒暄说道起来:这次领了差事经过五原,本来想着不劳烦洪校尉,不想遇到卓氏坊前来劫取公主,真是让我这颗心悬了又悬,幸亏洪校尉带着大军,这阵势一列出,那卓氏坊那帮匪徒便望风而逃了,连个马蹄印子也没留下了!
沈致寒暄起来,就没完没了了,洪典几次想转个话题,说点别的,被他的歌功颂德缠得死死的,于是目光时不时地斜着看着陆文茵一下,弄得沈陌的眼睛跟着他的神色时不时地颤上一颤。
沈致还是在那里念经似的:洪校尉家学渊源,一手洪家枪,震惊塞外,战场一人可当千夫,真是真英雄……真好汉……
沈致如同见了多年未见的患难好兄弟一般,直接搭上洪典的肩膀同他和包围了一圈的五原军一同到了五原城。
沈致虽是送亲使,但是也是新任的大鸿胪卿,属于朝中九卿之一,官阶高出洪典许多。
因此,此时不威风何时威风,他一点没有客随主便的觉悟,直接坐上主席,要吃要喝,仿佛回了自己的家中,真是天高任鸟飞啊!不过他在自己家中从来不敢如此四肢跑撒开地坐着海吃海喝。
洪典酒量惊人,巴掌大的碗陪着沈致一碗接着一碗,终于将这位话痨给灌得趴下了。
洪典也是喝的摇摇欲坠起来,东倒西歪口齿不清地吆喝着人将沈致送去休息。
沈致双眼睛紧闭,但是沈陌上前扶着他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大声叫嚷着:“再来!再来!”
沈陌身为亲弟弟,自是不能让五原这帮粗人碰那金贵的大哥,便将这软哒哒的沈致半搀半扛地弄到了房间。
房间甚是舒适,洪典安排的的确是不错,即便是沈陌也挑不出什么不是的地方。
沈陌到了杯茶,转身过来的时候,沈致已是两只手臂枕在脑后,晶莹黑亮的眼珠没有丝毫迷糊,还望着他手中的被子,示意他快点拿过来。
第七十五章 五原旧友
沈陌端着茶杯,当场就愣住了,这个醉汉他背了一路,累得他半死不活的,原来是装的!这个坑弟的大哥,谁能打包给带走吗?滚烫的茶杯激得他不得不将这茶赶紧递给沈致。
沈致接过,不慌不忙,徐徐地吹着热气,边吹边喝,悠然自得地起来,似是琼浆仙露,解了他酒后的口干舌燥。
“大哥,是怀疑这洪典吗?”
“你说呢?”沈致毕竟喝了些酒,身子热得燥起来了。
沈陌自是将这洪典从头到脚都看不顺眼,好不容易有个统一战线的大哥,自是欣喜,于是毛遂自荐:“大哥,我去他那里探探,如何?”
沈致也就是这个意思,点了点头:“小心点儿,被人捉了,我可没工夫去捞你!”
沈陌看着大哥手臂伤的还是不自在,知道他心中有怒发不出,忙道:“这点小事儿,大哥放心便是!您这伤……?”
沈致不甚在意:“没事!再说了,你大嫂安置好公主和其他女眷,也就过来了。徐兆海、孙庆云和那赵一柏刚刚离去,这洪典就赶了上来!怕是不妙!你一定要小心!”
“大嫂和元素那里应是加强警戒了!”
“嗯!我已经将范吉先和张宝庆调了过去!有他们两个,元素和你大嫂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北疆的夜色清澈透明,高远的天空澄亮澄亮的,像一块覆盖在头顶的紫色水晶石,点缀着无数的星。
沈陌摸着过去,这边疆的府衙构造都和甘凉二州差不多少,大概瞧一瞧转一转的,很容易就找到了洪典的居所。
沈陌躲在一棵屋子前的老槐树上,准备下去到另一个院子去瞧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那屋子传过一些模糊不清的说话声来。
文茵!竟然背着我来私下见他洪典!沈陌被这猝不及防的声音弄得心急火燎的,恨不得直接冲进去,将那洪典翻来覆去打成一坨。
他轻轻跃下,踩着脚尖到了窗侧。窗户并没有合实,沈陌透过缝隙,看到了二人的身影。
“洪典,你给我的信,我收到了!其实,我早就想回来了,毕竟这里才是我长大的地方!”陆文茵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让人一听便是很愉悦,并没有在晋国公府那般沉重。
是啊!京城对于文茵来说的确不是那么愉快的地方,他自小在这里长大,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而在京城,若不是有他的牵绊,恐怕她早就抛下祖父,还有她那个为了功名利禄,亲情不顾的大伯,跑到这里找这个大愣子洪典了吧!沈陌舌尖不由得喉间泛起一丝丝酸涩冲上舌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洪典那如同洪钟的洪亮的声音笑道:“都叫你早些过来,肯定是放心不下那个雍国公家的二少爷吧!”
沈陌一听到洪典提起自己,忙端地竖起耳朵听起来。
“嘿嘿!”陆文茵傻笑起来,“没有,我爷爷和大伯那里,他们舍不得让我一个人再到五原来!”
洪典略一停顿,声音低沉了下去:“是啊,陆伯父走了。你是陆伯父遗留的唯一血脉,陆爷爷定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到这来的!”
陆文茵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装作淡定地问道:“洪典,我爹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今日刚见到你,我便想着要告诉你了!”洪典倒是不客气地打断了陆文茵的犹豫,“你知道,朝廷早就派了刺史,对五原郡大小事事务进行督查,名为督查,实则是网罗罪证,无中生有地将陆伯父一举拿下!陆伯父这一年来,你也是知道的,从不和朝中大臣来往,甚至和陆爷爷、陆大伯的信件都能不写都不写了!战事上,能战则战,尤其是配合广平王袭击突厥一战,那真是舍生忘死,孤军深入。”
“我知道,那一战父亲派我到希利垔思勤大王那里,去求援。”
“那哪里是让你去求援?那是他不想让你看到他战死疆场!文茵!”
“是啊!真是想不到,那一别竟是永别!我当时应该回去的!”
“那刺史是大司马赵维庄的亲信,据说陆伯伯和赵维庄在对突厥的战事上意见不一致!赵维庄主战,陆伯伯主和!”
陆文茵十分认同地点着头:“爹爹一向是能不战,便不轻易启动战事的!这十几年来,边境交易繁荣,一向无大战,百姓安居乐业,都是爹爹辛劳得来的!”
沈陌不由地跟着陆文茵的声音黯然伤起神来。陆伯伯真是了慈悲心肠的人,记得小时候还见过几面,后来便一直在边关,只能从朝中听些只言片语,是个心怀天下,有长远见识的人。只是晋国公陆泽一向不喜筹谋政事,本就势单力孤的陆家,晋国公这般人淡如菊的清高品性,豪门显贵都不再和他们来往。而陆荣,这个不知人间疾苦,只知享福作乐的世子,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竟然想着要那大鸿胪卿的职务,于是四处结交,不分善恶,有时还助纣为虐。陆伯伯的处境更加艰难了吧!
洪典拍了拍陆文茵的手背,安慰道:“如今公主和亲,我大魏和突厥也能太平一段时间,也算是陆伯伯在天之灵,也是安息了!阿茵啊,陆伯伯不在了,你还有我们五原的弟兄们,你来了,大家甭提有多高兴了!你都看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