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阿哥招招手,命掌柜的过来,低声问了双方报的价格,转头告诉石咏:“十四哥志在必得,一口气报了四万五千两,可巧另一家,也报得准准的,四万五千两。”
石咏算算,嗯,总价至少能有七十五万两,除去其他成本人工和杂费,他们这次的缺口也不算太大。接下来的,就是静候十四阿哥和“福戌”那一间决一胜负,他们这些人都只需要作壁上观就行了。
隔了一会儿,继续是“哐”的一声锣响,掌柜的声音悠扬,远远地送出去:“福乙号,福戌号,请再次出价!”
什么情况?竟然再次撞上了?
这一下子,原本在热闹庆祝的隔壁登时安静下来,而其余有几间原本已经打算走人的,也留了下来,打算看完这一出好戏再说。
十六阿哥眉毛一挑,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十四哥遇上了对手?”
石咏在一旁则想:连着两回报价,报得都一模一样,误差不超过百分之五,这……概率真不大啊!莫不是这福戌包间里,坐着的是十四阿哥的熟人吧!
十六阿哥那边已经将掌柜叫了过来,问了一番,点头道:“果然是十四哥的风范,出手试探之后,便稍许稳一稳。”
石咏一问,得知双方各自报了五万两,也是一模一样,一两都不差。
十六阿哥突然有点儿兴奋,搓搓手说:“真没想到半途杀出个程咬金,十四哥不是要讨好心上人吗?多出点儿真金白银也是应该的。”
他忍不住起身,站到“荷舫”之外,望向“福戌”那一间,见那一间门口侍立的是一名丫鬟、一名仆妇,便知那一间里面应当是女眷。
“这件器物就这么有女人缘儿?”十六阿哥挠着头问,看向石咏,石咏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全没想到会有女眷这样与十四阿哥叫板。可按理说,双方应该互相不知道彼此,两次叫价一致,应属巧合。
旁边几间包间里,也早已有人出来,往“福戌”号探头探脑的,但都被各自所在包间的仆从劝了回去,毕竟有女眷在,这样窥伺,也不大好。
“十六爷安心等下一轮的结果吧!”石咏劝了一句,道:“这回的结果出来,就大致可以知道双方的决心有多大了。”
大约小半柱香之后,锣鼓声又“哐”地响起,掌柜的声音稍许有些发颤:“福乙号,福戌号,请再次出价!”
“轰”的一声,整个“百花深处”院儿内前来参与竞拍的人们全都激动了,双方接连出价出得一模一样,总共三回。
“这件汝窑器我早先没仔细看,究竟好在哪里?”有人茫然不明所以。
“掌柜的,请问,前次没出过价的,现在还能再跟着一起出价竞拍了吗?”有些财大气粗的则不嫌事大,想要搅和进来看看能不能再分一杯羹。更有人想,难怪如此,难怪主家将这件汝窑器放在压轴,原来是底价低、价值高,别有用意啊!
只可惜,他们已经没机会了。掌柜的又是赔笑又是鞠躬,但是态度很坚决:主家说过的,规矩就是规矩,拍卖行规矩最大,若这生意朝令夕改的,往后生意没法儿做,请众人体谅。
围观的众人登时无奈了,但不少人依旧为这一场压轴的“好戏”感到激动不已,眼下的形势紧紧吊着他们的胃口,虽然天色已晚,这里并无一人想离开。
十六阿哥非常心焦地等来了双方的出价:“六万两?五万八?”
“老天爷,这六万两竟然是福戌那一间出的价?”十六阿哥十分惊诧。
石咏则不得不感叹:这时候十四阿哥依旧存了试探之心,想知道对方拍得这枚汝窑瓷器的态度有多坚决,然而对方……可能比他想象得还要坚决。
“茂行,你在这里看着,我得去十四哥那里看看。”十六阿哥这时已经实在待不住了,起身便往福乙号包间过去。
就在石咏留在原地等候的过程中,双方第四次叫价,依旧没有决出胜负,而且这回叫到了八万两。
也就是说,只要双方的报价差距在四千两之内,这一场争夺汝窑青瓷莲花温的战斗,就还无法结束。
石咏目瞪口呆之余,倒也暗暗欣慰,就因为有了这一出,这次十六阿哥的筹款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
果然,第五次叫价叫出,双方齐齐地报了十万两,这时候谁都不敢有半分退让,一旦退让了,就是将东西拱手送给旁人了。
石咏听见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间包间的主顾已经在商议,明日一大早就要去琉璃厂收购汝窑器,这汝窑瓷器的价格在三日之内,必定能涨二成。石咏心里无语,他晓得这决计不是汝窑器的关系。甚至他有些为早先那幅缂丝图轴感到惋惜,那幅缂丝,明明价值比这件温酒器更加金贵,怎么竟没拿到这拍卖的最高价呢?
这时,双方都显得有些骑虎难下了,连拍卖行都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若是公开竞价,水涨船高也就罢了,这暗标大多是一次叫价定胜负的,这比拼竟能胶着至此,也是没谁了。
石咏正在发呆,十六阿哥过来,对石咏说:“得出个什么招儿,决不能再任由这样闹下去了。”
石咏也是一头雾水,实在是没想通为何会出现这样蹊跷的对峙。
十六阿哥这头则有些哭笑不得,小声对石咏说:“福戌那一间,是十四嫂。”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南村辍耕录》
第230章
石咏当机立断, 又追加了一条规矩,若是双方竞价超过五轮, 便就此打住, 五次竞价出价总和较高者胜, 以最后一次出价为成交价格, 将拍品买走。
十六阿哥白了他一眼,道:“茂行,看起来你是偏帮我十四嫂的呀!”
石咏却道:“这件事其实是十四爷和十四福晋自家的事儿, 总得给个机会, 让他们当面说清楚才是。”
十六阿哥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是, 否则牵扯到咱们身上, 爷什么也没做,反倒还惹一身腥。”
他一点头, 掌柜那边立即先宣布了竞价不过五轮的规矩, 然后将锣“哐”的一敲, 大声宣布,“恭喜福戌号主顾,拍得汝窑青瓷莲花温一件。”
旁人听说了新补的规矩, 也有好奇询问的:“怎么刚才没说?”
掌柜伶牙俐齿, 当即回道:“说实在的,我们主家以为,这规矩轻易不用说,毕竟这样连续五轮叫价叫得接近, 分不出高下,也是极难得的事儿。寻常拍卖,最多有个二次叫价就了不得了。”
旁人想想,这也在理,今日这般情形,也着实是少见。又那好事的,便指着福戌号那头女眷的包间笑道:“看起来,这边和那边,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掌柜的是知情人,晓得两边掐架的其实是两口子,但“心有灵犀”也实在是说不上,福乙号那头还坐着个外室呢。他尴尬得很,只能说:“这位爷,还有什么需要的?莲心茶?荷花酒?这边随时给您送上来。”
那边却没什么再需要的了,拍下了喜欢的物事,又看过一出好戏,登时心满意足地打算离开。自有仆役先出去,将早先泊在“百花深处”胡同外面的车驾叫进来,载上主人,次序离开。
待诸人散尽了,小院里便之声福乙、福戌等寥寥几处还亮着灯光。十四阿哥一拳捶在桌面上,凶神恶煞地问十六阿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爷明明出价和对方全一样,却不让爷接着往下叫了?”
旁边吴氏已经上来,抱着十四阿哥的胳膊,柔声相劝,道:“爷,您别这样,一只温酒的物件儿,十万两银子都拿不下,奴哪里当得起这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