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凌(1 / 2)

倾永世酌墨 素光同 3868 字 15天前

地表的裂痕不断拓宽,像是无穷延展的树根,水浪滔滔如刃光飞溅,不消片刻已然撞上城墙。

当空军旗猎猎,雾色淡如薄烟,七位副将军带领部下率先冲向魔城,攻城的巨阵骤然祭出,势同铁马冰河,仿佛能踏碎山川。

城墙之上,无数流箭急窜而起,箭尾似有暗火团簇耀动。

“魔族的毒箭!”某位副将军拔剑出鞘,剑上冷光骇人,他眼中寒意更甚,剑刃直指苍穹,他朗声下令道:“停军列队,布下防守阵!”

这位副将军的身后,至少有三千天兵,闻言纷纷驻足,架起一座坚不可摧的屏障,挡在了所有天兵之前。

长剑挑开阵法的一角,那副将军由此借力打力,毒箭攻向天兵的一瞬,竟然无一例外地反弹了回去,齐齐冲向魔族的城墙。

有魔怪被流箭射中,猩红的血顺着石墙蜿蜒流下,像是一朵冶艳至极的妖花。

崩裂的地面穿透城墙之下,护城河涌起惊涛骇浪,魔城上空忽有黑云聚拢,翻滚作浪之际,乍现一条乌青色的蛟龙。

很多魔城都有自己的守护兽,而这座魔城的守护兽,大抵就是这条通体乌青的蛟龙。

城内传来异常刺耳的诡笑声,那一把苍老低厚的嗓音,仿佛历经了百万年的斗转星移。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小儿……”那声音低沉着道:“这座魔城,就是你们的坟地。”

这座魔城,就是你们的坟地。

这句话反复回荡了三遍,伴着万年老妖独有的诡笑,听得人莫名感到不寒而栗。

宁瑟“嘶”了一声,抬头看向清岑,“这老妖怪的笑声,实在太难听了点,当然他说的话也不太好听。”

她翻手掏出乾坤袋,又从中取出一把冰玉长剑,剑身缭绕凛冽寒气,交杂间竟然能迸出天火,“这是我父王的宝剑,临走前被我顺了过来,那老妖怪这般欠打,不如把他交给我吧。”

话音未落,她的下巴被清岑捏住。

宁瑟被迫仰起脸,只见他眸色幽深如海,又仿佛染了严冬寒霜,总之吓人的很。

自打纠缠清岑的那一天起,宁瑟还没见过他这般吓人的时候,诚然他一直长得很好看,每当她与他对视,心中总有翻滚如狂浪的澎湃情丝。

然而此时此刻,她心里没有半点旖旎,与他四目相对了片刻,冷得想打哆嗦。

她艰难吞咽了一下,冲着他咧嘴笑了笑,以求缓和紧张气氛。

清岑侧开了脸,目光落在别处,沉声同她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别给自己找麻烦。”

言罢手指上移,在她脸颊上揉了一把,力道很轻,也没伤到她的易.容面具。

宁瑟心想他大概没有真的生气,方才冷着脸也只是吓唬她一下,于是双手按住他修长的手指,作出一副计划周全的样子:“魔城里厉害的妖魔鬼怪那么多,实在打不过我就跑啊,跑到你身边肯定就安全了。”

清岑没有接话,默不作声地看着远方,宁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瞧见那条乌青色的蛟龙,一个甩尾破开云雾,转身飞向攻城的天兵。

宁瑟立刻松开了清岑的手。

“我第一次见到活的蛟龙啊,它的背上还有青色的花纹。”她道:“不过依我之见,这条蛟龙魔气相当狂烈。”

在三界之内,纯血龙族的数量屈指可数,而且只有黑白紫三种颜色,委实有些可惜。

然而蛟族却不一样,不仅齐聚各种颜色,甚至还有带斑点的,带混色花纹的,从观赏的角度来看,要比龙族丰富很多。

每条蛟都有历劫成龙的机会,不过即便历劫成功,也并非纯血龙族,在爪子和尾巴上,仍然保留蛟族的特点。

一条成年的雄蛟,在历劫之前的战斗力堪称最强,心性也最为狂猛暴烈,而目前那只从魔城飞出来的蛟龙,正是一条即将历劫的雄蛟。

城墙上多了上百位魔族玄术师,手拿一根纯黑法杖,抬袖间摆出一个庞大的魔阵,不过片刻已然召来亡魂。

天外乌云收拢,围住渐盛的日光,眼下分明是午后,苍穹却挂上了一弯冷月,城墙外暗火涌动,猩红的血痕遍布一砖一瓦,景象格外光怪陆离。

有天兵头皮发麻,忍不住开口道:“这又是什么鬼玄术?”

贺连握着法杖站在芷娟身侧,面色仍有些苍白,眼中却有火光燃动,话里也听不出半分疲累,“先召唤亡灵,再用鲜血为祭,这样的玄术,是为了压制神仙的法力。”

芷娟闻言沉默片刻,忽然蹙眉问道:“既然有这样的玄术,为何魔族来袭时不用,等到我们攻城时才想起来用?”

“哦,我还以为你会说,这玄术很可怕呢。”贺连转过头看她,换了一只手握住法杖,接着答疑解惑道:“原因很简单,这东西太难用了,至少需要上百位玄术师,还要耗尽他们的心力,只要用个一两次,那些施法的玄术师都要完蛋。”

芷娟眸光一闪,提起手中九环砍刀,低声落下一句话:“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蛮荒北漠本就萧瑟,此刻冷月孤寂,天外阴光又极其森寒,贺连想了半晌,还是掏出一件外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样一来,他的确暖和了许多,而后快步跟上芷娟的脚步,穷追不舍地问道:“说明什么?”

清岑的身影一闪而过,听到他们的对话,竟然随口接了一句:“说明魔城内守军不足,只能用玄术弥补。”

芷娟猛然回头,却发现清岑早已离开,五千精锐天兵跟在她的身后,她举刀高过头顶,朗声高喊道:“攻破魔城,片甲不留!”

众多天兵举剑重复,洪声齐齐震天,同样喊足三遍,声音远大于方才的万年老妖,听在耳边颇为荡气回肠。

贺连被这喊声一震,伸手掏了掏耳朵,眼见天兵士气高昂,他心中其实也很高兴,然而想到魔族玄术难解,他又禁不住有些悲伤。

作为二十一军营的先锋,宁瑟尽职尽责地跑在了最前面,手中冰玉长剑寒火交替,几个翻转就斩获亡灵无数。

冷风吹过她散乱的头发,她忽然想到那日第一次斩杀魔怪,还有些说不清的慌张,而今剑下早已染血,她随军站在魔城前,竟然觉得十分平静。

城墙上悬吊了几盏油灯,灯架都是凡人的头骨,艳色的火光一闪一闪,随着流风轻微晃荡。

周身缠绕魔气的蛟龙一个俯冲而下,扫尾席卷城下天兵,赤红的双眼似能滴血,引来的疾风堪比流剑。

就近的天兵手臂被割出血口,仍然试图提剑往前,那蛟龙低吟一声,张嘴就咬了过来。

龙族威压碾碎了它的前路,数道寒光又截断了它的退路,要不是它反应敏捷,可能早就被削断了头颅。

这只蛟龙几近恼羞成怒,蓦地狂吼一声之后,眼神凶恶地扬起了头。

却见清岑提剑站在它面前,从它的犄角打量到尾巴,他的眉梢似乎微挑了几分,而后有些不耐烦地侧过了脸。

似乎在嫌它难看。

那蛟龙心头仿佛中了一箭,怒火腾地冒上脑门。

诚然,清岑心里的确在想,蛟龙的犄角和尾巴,都比不上他们龙族。

雄蛟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一半,闭上的双眼猛地睁开,心头邪火烧得正旺,显然已经怒不可遏。

作为一只心高气傲,且历劫在即的雄蛟,它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任何一条龙了。

当空黑云压城,寒风刺骨的冷,护城河的河水和天寒江的江水两不相融,扬起几丈的水涛击撞,一浪高过一浪。

蛟龙翻身滚进护城河中,短短一个瞬息后,势如破竹般携水而出,吼声气吞霄汉,狂浪颠覆沧澜。

长尾凌厉如鞭,横向扫过天兵的列队,然而就在靠近的那一刻,被剑风削掉了鳞片。

清岑一手握剑,另一只手化风为刃,直接挑起蛟尾,简单粗暴地绕到蛟头,三两下打了个结,乌青色的鳞片抖落一地,倏然沉入护城河的波涛里。

那蛟龙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会被人打成一个结,仿佛已经变成了一条绳子,此刻正在备受□□。

剑风拽着它的尾巴,蛟头又被流风缠住,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使了把力,似乎要将这个结,系得更紧一些。

它倍感耻辱地吼叫一声,恨不得张嘴吃了清岑,头上的犄角却被剑芒猛地一捶,疼得它眼睛都不敢睁。

贺连吃惊地目睹这一切,又见清岑拖着那条蛟龙,一路无人敢拦地走了过来。

眼见那蛟龙一脸的生不如死,贺连的心头也是一抖,面上仍然状若无事地笑了笑,随即开口问道:“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却不料清岑上来就反问:“你能解开这里的玄术么?”

天边犹有一弯冷月,洒下暗淡的寒光,城墙上血色流火,依稀可见崩裂的细纹。

“不能。”贺连如实答道:“再加十个我也不能,我们天兵营内的任何一位玄术师,都解不开面前的魔族玄术。”

说完这些,贺连又忍不住添了一句:“这样的玄术能让天兵慢慢失去法力,现在玄术尚未成形,半个时辰后亡灵来齐,催动整个法阵,恐怕就要回天无力了。”

他的话讲得这样直白,就差说“还有半个时辰,我们赶紧逃跑”,诚然,现在跑还来得及。

虽然婉言提醒了清岑,贺连还是觉得,这位殿下很可能不会听他的话。

果不其然,清岑仍旧没有撤退的意思,

城墙上的魔怪投下无数鬼火,那火球凭空跳跃几下,出其不意地接连炸开,火光淹没在城池江水中,没能阻挡天兵的脚步。

“用龙血为引,能解不少玄术。”清岑道:“破阵也很容易。”

贺连闻言面色一僵,抬起法杖上前一步,“解开这样的玄术,得用多少龙血?”

他抬头看着清岑,欲言又止道:“并非我危言耸听,我可以肯定的是,殿下必定会吃不消。”

两军交战,主将何等重要,倘若清岑有个三长两短,天兵这方想必会士气大减,为了破解玄术牺牲到那种地步,贺连以为,这绝非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