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2 / 2)

果然如此。我看着他,轻抚他的手。想了想,安慰道:“夫君莫过虑。夫君是舅氏之子,人言打亲骂爱,若是别人,只怕舅氏连给个脸色都不肯。”

魏郯神色沉静,片刻,笑笑,淡淡道:“是呢。”

我希望我和魏郯的担心都是多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七月,魏傕出师的事已经是定局,开拔的日子就在中旬。

可是点将之时,魏傕却将水军归到了自己的麾下,让魏郯领后军。分派军务,调换本是稀松平常,可在有心人眼里却全不一样。

“征伐挺进,不可深陷无援,后军乃是重中之重。”魏郯很是淡定,笑笑地对我说,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可是我明白,水军乃是魏郯一手操练,这般安排,等于夺走了他的施展之地。且将来若得胜,论功行赏的都是前方冲阵的人,将魏郯踢去后军,也就意味着不会有他什么事了。

当然,此事并非全无坏处。当周氏、朱氏等人为了夫君要去冲锋陷阵忧心忡忡求神拜佛的时候,我竟然很庆幸,因为魏郯在后军,危险也就比其他人少了很多。

魏傕出征那日,我与府中众妇照例跟随郭夫人登上城楼送行。

与往常不同,郭夫人身旁除了我,还多了个梁蕙。她今日打扮得十分漂亮,金饰华服,都是宫里的贵重之物,站在一起,风头能压过郭夫人。

不过,梁蕙脸上的神色并不如首饰那样光采焕发。她站在城门上,没有丝毫表情,眼睛一直盯着城下。

梁蕙早已知道许姬,也知道她刚生下了儿子。但是产房隔离在一处小院子里,而考虑到梁蕙刚刚嫁入,郭夫人没有留着魏治在身旁,许姬病愈之后,就将送回她身边抚养。

所以,梁蕙虽知晓这对母子,却一直没有见面。

上月末,许姬终于出了产房。由郭夫人做主,她拜见了正室。

那时我也在旁,梁蕙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许姬母子,即便脸上染了胭脂,我也能看出那妆容下的苍白。她甚至不等许姬跪拜完毕,也不顾郭夫人和魏昭在旁,起身离开了堂上。

我虽是长嫂,但魏昭院子里的事,我一点也不愿意掺和。

梁蕙那时径自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大哭了一场。郭夫人在堂上被梁蕙此举弄的有些下不来台,许姬却表现得很是不错,她泪光盈盈,向郭夫人说请罪,说深愧使魏昭夫妇生隙,自请削发入佛堂,供奉神灵,以求魏府上下安康;又说若公主不弃,愿将魏治归由公主抚养,认公主为生母。

郭夫人对她这般态度十分赞赏,非但不责怪,反而劝慰了一番。

没多久,梁蕙生母王婕妤的母家来了人,是梁蕙的一位舅母。经她一番劝导,梁蕙终于从房里出来,受了许姬的礼。

有魏郯与魏傕那些微妙的事情,我对梁蕙与许姬那边并未关注许多。只知道许姬虽得到了梁蕙的接纳,可她并没有住到魏昭的院子里。而魏治虽归了梁蕙,但梁蕙无心养育,仍留在许姬身边。郭夫人辟了一处院子安置许姬母子,两处相安无事。

城门上,旗帜在风中猎猎展开。车马才出城门,魏治突然大声啼哭起来。

乳母一阵手忙脚乱,又哄又抱。

“治儿饿了还是尿了?城门风大,快带他下去。”郭夫人回头道。

乳母应下,行礼告退。

而梁蕙始终没有出声,如同身边什么也不曾发生,一直没有回头。

“兄长。”这时,魏安突然道。

我回神,忙向城下望去。

只听鼓乐起名,正中的城门里,魏傕那辆威风凛凛的五驾之车正辚辚驰出。紧随他车后的几骑之中,我一眼就看到了铁甲锃亮的魏郯。

周围的人们都在小声地说着话,我一语不发,看着他的背影向前。

一个小声的抽泣传入耳中,我回头,毛氏望着城下的魏纲,用袖子捂着脸,两眼通红。“哭什么,过些日子就能见到了……”旁边的朱氏和周氏温言安慰。

“……过些日子,为夫再与夫人共赏黄绢……”晨早起身的时候,魏郯调侃的话语犹在耳畔。

我的脸不禁发热。这些日子我们过得不错,可称得恩爱。所以想到魏郯此去不知何时回来,我还是觉得不舍的。

所以尽管昨夜缠绵,身体酸痛,我早上还是坚持亲自为魏郯更衣。我环着他的腰,想像一个贤惠温柔的妻子那样说些感人的送别之语,可还没等我开口,魏郯一边摸着我的头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出那些话。

流氓,只记得黄绢。

我盯着那一本正经的背影,心里又好恼又好笑。

张望之间,忽然,魏郯回头,目光朝这里望来。我看到他的脸上的神色似乎有所变化,相距虽远,我却能感觉到那嘴唇弯起了熟悉的弧线。

心像被什么动了一下。

风仍然猎猎,我望着他,片刻,也不禁弯起笑意。

“……会想我么?”为他系腰带的时候,他突然抱着我,低头在我的耳边喃喃。

我被他妨碍着没法下手,挣扎一下,“先松开……”

“嗯?”他却抱得更紧。

我:“……”

“会想。”我无奈地答道。

魏郯看着我,黑眸泛着光,正如此刻的朝阳,柔和又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