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后来还是睡着了,靠在书架上,抱着一本我只看了三页的书。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周含章已经做好了早饭,他蹲在我身边轻声叫我,像是在跟一朵含羞草打招呼。
可他比较像是含羞草。
北方的冬天早晨,六点零几分天还黑着。
我以为是半夜,皱着眉瞥了他一眼,抱怨说:“别吵,睡觉呢。”
周含章笑了:“那……不吃饭了?”
吃饭?
他要是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我支棱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都已经是早晨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夜没睡。
周含章煮了挂面,做了鸡蛋酱,我过去的时候冷得缩在椅子上,他给我倒了杯刚好入口的热水,还递了个热水袋过来。
“早上比较冷。”他随手扒拉了一下我乱糟糟的头发。
突然之间我理解了什么叫“烟火气”,什么叫“有生活气息”,这样的周含章可比邋里邋遢叼着烟站在门口瞪我的那个形象温柔太多了。
刚见面时,谁能想到他骨子里其实是这样的人呢?
而且刚见面时我也没想到,他确实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生活单调。
一直以来我总以为像周含章这样的人一定是很有故事的,他们经历过一些别人没经历过的疼痛所以才能写出别人悟不出的人生道理,把那些带有哲学意味的思考糅杂在看似寻常的字句跟情节中,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所以我一直在猜想。
猜想周含章会不会有着超凡的童年?会不会有过刻骨的初恋?会不会曾经被背叛或者背叛过别人?
我想得特多,每一种都极具戏剧冲突。
然而周含章并没有那么多可说、不可说的过去,他沉淀下来的并非都来自于他的生活和经历,而是更多的来自于他的阅读、他与父亲的对话以及自己的思考。
周含章说:“我是个没有生活的人。”
他缺乏人们身上最寻常的社会感,甚至在遇见我之前,他自己都感受不到自己有什么人情味儿。
他说:“事实上,这样很容易限制我的创作,一个好的创作者他的生活也应该是丰富的。”
天才是有的,可天赋未必能支撑创作到人生终点。
作家的作品是写给世界的,所以要更多地走进这个世界,否则就是海市蜃楼空中花园。
周含章人生的前35年抗拒走出去,所以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写作遭遇了瓶颈,他说:“如果非要说我的人生有什么痛苦,那么这大概是唯一的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