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死了?”曾银贵有些诧异。
“我起初也是这么想,心想,难怪这洋鬼子这天没有来单独找我,是死了?可要是他死了的话,那不是我们几个也活不长了?我内心开始矛盾起来。可想着想着,我又觉得不对,你想想啊,在那前一天我才看到他的,就算昨天从我离开他房间的那一刻,他就撒手西去,那也不至于这么一天的时间就发出这样严重的尸臭啊?揣着这个疑问,我一步一步朝着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迈过去。那天晚上,整个水师兵营都特别地安静,当我走到那个房间门口的时候,那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查尔斯从里面走出来,他在鼻前挥了挥手,这才注意到我,急忙将那房门关上了。”
“不会是他杀了上尉,自己夺权吧?”曾银贵揣测着。
林子摇摇头说:“没那么简单,就在他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就闻到了更加浓烈的那股尸臭味。查尔斯厉声斥问了我一句,我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就指了指巴尔克的房间。查尔斯用蹩脚的汉语说:‘没你事,黑去吧。’他在叫我回去,我想了想,就扭头回了房间。那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睡着……”
“咦?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张七问道。
罗琪走上前来,说:“要是让你知道了,还不被你绕来绕去问个半死,你那好奇心很有害死人的可能性。”
林子点点头,微微一笑:“而且当时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我就没有多言。直到第二天,我实在想不通就去找巴尔克,一来是想确定一下他是否还活着,二来也想看看他的病情。可当我走进巴尔克的房间的时候,竟然发现他和往日一样,没有任何区别,照旧生龙活虎的,只是他身上的绿毛已经扩散到了手背上。”
※※※
爷爷听了林子的话,心都吊到了嗓子眼上,他上前问:“这么奇怪?莫非你闻到的那阵尸臭不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个问题像个虫子在我的心里面爬着,终于我忍不住对巴尔克讲出了昨天晚上的始末,他听了之后,也蹙起了眉头。沉思了一阵,他跟我讲出了这个事情的起因。”林子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原来,那天晚上巴尔克睡得特别早,因为第二天一早要出席一个活动。那晚,他躺在床上,刚刚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一片汪洋大海,他就站在甲板上飘啊飘,可飘着飘着,他就觉得不对,他闻到了一股臭味,那股臭味很浓,连腥咸的海风都没有将它吹去半点儿。巴尔克急了,开始命人四处查看,结果所有人找遍了那艘船的所有地方都没有找到那尸臭的来源,你们猜,那尸臭的来源在哪儿?”
所有人都摇了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子,期待着他口中的真相。
“那尸臭的来源就在船头的下面,也就是那船的底部,有一具尸体被那铁钩钩住了脑袋!”
林子的话让所有人都惊骇不已,过了许久,爷爷问道:“不过这不就是巴尔克的一场梦嘛,他醒来之后呢?不会他那梦境里的尸臭延伸到了现实中吧?”
“呵呵,还真被你给说对了,当他醒来之后,的确也闻到了房间里有一股浓浓的尸臭味,他找啊找,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了房间里的尸臭来源,就在他自己身上!”林子冷冷地说道。
“在他身上?他……不是一个活人吗?怎么会有尸臭?”李伟瞪大了双眼。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不光这样,从那天之后,一到了晚上,巴尔克身上就会散发出那阵恶臭,好像什么动物的尸体被蛆虫啃咬,在草丛深处散发出来的一样。之前不相信,一天晚上,我就去了巴尔克的卧房,真的闻到了那股奇臭无比的尸臭味,而那味道的的确确就是从巴尔克的身上散发出来的。”林子长叹了一口气,说,“这阵臭味奇怪的是只在夜晚散发出来,巴尔克和我们不一样,如果我闻不惯,我可以躲远一点儿,而那尸臭就是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除非他死了,或者没有了嗅觉,不然他怎么也躲不了。这样,他开始失眠,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比如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比如在自己身上涂满香料。可这种治标不治本的做法,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巴尔克就开始天天盼着天亮,他的生活变得昼夜颠倒,晚上办公,白天睡觉,每天都不会客。”
听了林子的话,喻广财低下头去,沉思了起来。
“妈的,这事儿还真是有点儿怪啊,活人身上散发尸臭,还都是在晚上!”
“还有他身上长出来的绿毛。”
“对了,之前林子你来的信里提到,你问起那巴尔克身上的绿毛是怎么来的时候,他有些欲言又止,也就是说,这中间肯定是有原因的,说不定这就是治病的关键。”曾银贵的严密逻辑在这时候起了作用。
“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隐情。”林子也很赞同。
正在这时,楼底下发出一阵人声,几人推门到长廊上一看,只见有几人抬着两口棺材走进了那水师兵营中。
“哦,本来洋人的驻军早在多年前就撤出了中国,在重庆,这批法国人算是例外。在以前重庆开埠的时候,第一批进来的就是法国和美国的传教士,到了中国之后,他们大部分修建教堂传教,剩下的做一些生意,在重庆已经扎了根。这法国水师兵营,现在在这边就是负责管理他们的日常活动,不再像以前那样欺压我们,所以也得到认可。昨天有几个法国兵乘坐大船沿着长江回国,没想到在长江下游出事了,这两口棺材就是为他们准备的。”林子解释道。
几人说罢,那个翻译从楼下上来。估计也是听到了几人的谈话,他幽幽叹了一句:“现在西洋人倒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了,真正对我们有威胁的可是日本人,东洋鬼子们现在就在北方虎视眈眈了。”
“这些可恶的贼娃子,要是被我看见,我一定会见一个杀一个的!”林子愤然说道。
翻译笑了笑,给几人分配好了房间。李伟和曾银贵一间,爷爷和喻广财一间,都在二楼。
回了房间之后,爷爷和喻广财都难以入眠。
“师傅,依你看,这事儿是怎么回事儿?”爷爷问道。
喻广财说:“这肯定是招了什么污秽,记得很久以前,我听过南洋那边的一件怪事,倒是跟这事儿有点儿相像,不过这都是道听途说,我也不能就此下结论。”
“哦?说来听听。”
清朝中期,有一帮贩卖丝绸的商人坐船下南洋,在海上遇到风浪,大船被迫停在了一个孤岛边。在这个孤岛上这些人遇到了一个老人,这个老人满脸皱纹,蓄着长发,大家都分不清这老人是男是女。老人住在岛上最大的几棵大树中间,房上盖着严密的枝干。几人进了老人的房间,房间里挂着很多骨头,吓住了几人。这帮人中有个女人,心地善良,看着老人的生活非常窘迫,她将大船上的食物分了一些给老人。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有说什么,可时间一天天过去,根本就没有一艘船经过这座孤岛。而几人带来的食物也一点点减少,他们开始反对给那个老人东西吃,并且开始偷偷地把食物藏在远处的山林里,或者藏在石缝中。直到一天,带来的食物终于吃完了。女人饥饿难忍,她的丈夫将她带到了自己偷藏食物的小山洞中,从里面取出装食物的包裹,可两人打开那个包裹之后,被吓住了,食物全部变成了土灰。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返回老人的草棚之中。谁知刚一进去,就看见几人都在抢夺老人存下来的水果。女人想要阻止,可在这种情况下,女人怎么能争得过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老人的食物被抢光了,还被从那草棚之中赶了出来。女人非常心疼,就跟着老人来到了海边。老人什么也没有说,把自己身上最后一个果子给了女人。女人不忍心要,就分了一半给了老人。那晚,女人在海边睡着了,等她醒来之后,发现老人不见了。她重新回到那个草棚之中,看见几个男人还在睡觉,可奇怪的是,女人竟然在他们的脸上发现了斑痕,女人学过医,认出了那种斑痕。
“那是什么斑?”
“尸斑。”喻广财冷冷地回答。
爷爷张大了嘴巴,又问:“那后来怎么样?”
“后来,这几个男人都死在了岛上,连皮肉都没有留下,只有一堆骨头。而那女人在吃过那半个果子之后,竟然一直都没有饿过。三天之后,来了一艘大船,女人获救了。”
“一个长绿毛,一个长尸斑,难道都是遭的同一种污秽?”爷爷问道。
喻广财想了想,说:“不如我们去找那个上尉瞧瞧?”
爷爷点了点头。
两人刚一推门出来,就看到二楼另一端走廊的尽头,也就是巴尔克的房门口,此刻站了不少的人。两人赶紧上前去,听到那翻译说:“上尉不见了!”
翻译带着人几乎把整个水师兵营翻了个底儿朝天,都没有发现巴尔克上尉的踪迹。最后,几人围在了今天才抬回来的两口棺材边。翻译看了看喻广财,喻广财朝他点点头,这才命人将其中一口棺材板掀开,里面是空的。
他想都没想,又叫人去掀第二口棺材。见到那幅景象,大家的脸都白了,巴尔克上尉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棺材里,他双手交叠在腹部,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喻广财俯下身去,听了听,直起身子来说:“放心,他还活着,只是睡着了。”
※※※
那天晚上,爷爷的脑子里一直萦绕着那个身材高大浑身都长着绿毛的巴尔克。他那身上的毛软软的,像是发霉了一般。而且最关键的是,根据林子的说法,在此之前,他每晚身上都会散发出尸臭,导致他无法入眠。而他为什么会跑进那口棺材里呢?跑进棺材里怎么那尸臭味就没有了呢?
爷爷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一直撑到天色麻麻亮,他才睡了过去。
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爷爷从睡梦中睁开眼睛,听到耳边传来有人喘粗气的声音,和着喊叫声,显得非常兴奋。
喻广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他背着双手站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
“师傅,你这么早就醒了?是谁在外面啊?”爷爷问道。
喻广财侧过脸来,笑了笑说:“你过来看看。”
爷爷翻身下床,走到喻广财的边上,顺着喻广财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水师上尉巴尔克此刻正在楼下的院子里,不停地练着拳脚,看样子非常精神。
“看来他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啊。”爷爷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