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幽州那天,路上到处都是因为战乱而背井离乡,来此躲避战乱的百姓。
独孤叡进了城,找了间客栈将秦落安置好,然后有条不紊的吩咐随行而来的元顺去城中找最好的大夫来给秦落诊脉。
大夫给昏迷中的秦落把过脉后,施了几根银针,将独孤叡拉到外面,叹了一声,道:“姑娘思虑过重,心气郁结,难以释怀,短则五年,长不过十年光景,少则就这两三年,公子凡事多顺着姑娘些,再过些时刻,姑娘就会自己醒来了,凡事还得靠姑娘自己挺过来,公子切记,切记。”
☆、山河破碎(四)
在马车上颠簸了将近两个月,秦落难得睡了两天安稳觉,这几天,想必是软筋散的药效已经过了,手脚却也能使得上些力道了。
秦落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正准备披衣起身,这时,独孤叡正巧端着药碗推门而进。
见独孤叡端药进屋,秦落将身上的披风系好,一番整理后,端坐在榻上,伸出手,淡淡笑道:“将药给我吧。”
独孤叡走到秦落面前,依言将药碗放到秦落手中,道:“能吃苦吗?我买了些干梅果,给你拿了些来。”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包果脯。
秦落说:“良药苦口,我有分寸的。”说着,仰头,端着药碗,一饮而尽。
独孤叡接过秦落手中的药碗,放在了一旁的桌上,拿出一颗梅子,递到秦落面前。
秦落拿过他指间捏着的梅子,放入了口中,初有些淡淡的咸,然后是满口的酸,最后才是淡淡的甜,不知为何,秦落却觉得鼻端莫名一涩:“记得幼时,阿爹曾给我买过一次,后来就再也没吃过了,有时候看到梅花,总是能想起阿爹给我买的梅子,它于我而言,是一种信念,阿叡,谢谢你。”
独孤叡问:“谢什么?”
秦落低头笑笑:“害怕自己快坚持不下去了,谢谢你,让我重新确定自己的信念。”
独孤叡看着秦落额上的黥梅,不免有些疼惜的道:“秦落你这以梅明志,也未必太刻骨铭心了,若是定北侯在天有灵,会为你难过的。”
秦落不由失笑道:“若是阿爹在天有灵,估计会让我跪在秦家祠堂前,然后打我一百竹鞭子。”
秦落的神色慢慢转为黯然神伤,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里流淌下来:“我有时候,真的不知把自己弄的声名狼藉、走到众叛亲离这一步到底是为了什么?待在掖庭的这三年,我无时不刻的在想这个问题,我的手上沾染了这么多无辜之人的鲜血,李氏死于我手,叔父憎恨我没有心肝,世人唾骂我狼心狗肺,到最后,连对我最好的蓼兰也离我而去……”
“噗——”也许是伤心到了极致,秦落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
“秦落!”独孤叡连忙扶住秦落,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静静听她诉说,心中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我无时不刻的在心里质问自己,我真的问心无愧吗?可我从来都没有做到过问心无愧,我问心有愧……所以我把自己弄的人不人,鬼不鬼,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试图以此来蒙蔽麻木自己的心,可在夜深人静时,我的心会恐惧,会痛到窒息、麻木,甚至绝望……”
独孤叡说:“秦落,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秦落抬手,擦了眼泪,坐直了身体,与他拉开了距离,摇头道:“我不懂。”
独孤叡看着秦落,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秦落,你还不明白吗?我在向你表明我的心意。”
眼泪再次潸然而下,秦落却兀自不懂:“为什么?”也许不是她不懂,而是她不愿意承认心底里的那个答案。
本以为再来一世,她可以心若磐石,固若金汤,可再次见到他时,她知道,都是在自欺欺人。
独孤叡抬手,轻轻拭去了秦落脸上的眼泪,望着她的眸子,脉脉道:“因为我……放不下曾经对你的爱慕,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从一开始,我是那么讨厌你的,也许是骊山秋弥时,又也许是大朝会上,你对我的那回眸一笑,那笑里有肆无忌惮和意气风发,可我是个性子别扭又后知后觉的人,想将你从我心里驱逐时,却已发现来不及。”
他问她:“秦落,你爱我吗?”
秦落的眼泪像是止不住似的,掉的更欢,她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隔着那么多血海深仇的话……
翌日。
元顺站在秦落屋外,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门,问道:“阿凰姑娘,您可起了?”
又敲了几遍,屋内却始终不闻人声。
不知怎么,元顺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说了句:“冒犯”,便抬手推开了房门。
榻上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一切摆设如往,屋中哪还有秦落的影子,只有正对着门口的桌上放了一封信。
“殿下勿念。”
信上只有四字,再未言及其他。
独孤叡背对着元顺,负手站在窗边,不知喜怒。
元顺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殿下,需要派人去追吗?”
独孤叡的声音再平静不过:“不用了,回邺城吧。”
☆、一片丹心(一)
秦落策马连赶了五六日的路,终于赶到了远在梁州城外的驻军之地。
小士兵来到少将军叱奴枫的毡帐外,听到营帐里正在吆五喝六,踌躇许久,清了清嗓子,扬声道:“少将军,营地外有一人说是来投靠您的,想要求见少将军!”
他就不信了,一遍不行说两遍,两遍不行说四遍,总有一遍少将军能听到。
正在和一帮纨绔子弟称兄道弟,一边大酒大肉一边坐在毛毯上玩骰子玩的热火朝天的叱奴枫闻言,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的抬头,抬手作了个嘘的动作,毡帐里立马安静了下来。
叱奴枫看了眼站在一旁的侍卫阿七,示意他把人轰走。
阿七心领神会,扬声对站在毡帐外的小士兵道:“这种事也要来亲自找少将军拿主意吗?直接轰走便是,万一是蚩丹那边的细作呢?”
小士兵颇有些为难道:“可是那人说,如果少将军不见他,他就赖在营帐外不走了。”说着,拿出一条狼牙项链,道:“并让小的将此信物转交给少将军,说少将军看到此信物就会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