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2)

大清女医 二月花 3326 字 20天前

富勒特尔先生眼前一黑。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这样的大人物?这必须是蔑视,明目张胆打上门来的蔑视啊!

咬牙,攥拳,平静了一会儿。才抖着嗓子道:“我是星象学家富勒特尔。年轻人,听说你是大夫?”

这两人停下来交谈。其他人也没有继续走。都站着看。亨利站了一会儿清醒过来,本来想上前去给双方介绍,却被约翰拉住了。再看看旁边邓肯微皱着眉头。也就不说什么了。这情形似乎还有点复杂。

沈如是道:“我是大夫。”

富勒特尔嘴角露出一丝奸笑,声调突然提高:“听说你对于女士们的束胸很有看法?”

大厅里一半人都听见了这句话。超过一半的人,都扭过头来,目光汇聚在沈如是身上。

☆、83学术界的邀请

富勒特尔先生比自家徒弟老练多了。一出口向着的就是七寸。

沈如是是个来自东方的大夫。在这个厅堂,甚至整个国家的所有人看来。都是不折不扣的“外人”。而沈如是恰好也批评过蓬蓬裙和束胸。如果把女士们的蕾丝花边赋予某种民族内涵之类的东西,一个来自“外人”的批判,想必会立刻激起同胞们的同仇敌忾。

不用更有道理。甚至不用具有道理。只需证明一点:我们是一伙儿的,对方不是——这就足以开启任何一场战端,并且,取得完胜。

富勒特尔虽然不是神学家,可显然对于历史上若干宗教战争颇有心得。

沈如是没能想到这些。正想点头应了加以解释然后进行东方医学小推广,突然被人插话打断了。大阿哥胤褆看着不好,张口扣了个大帽子道:“富勒特尔先生,你不是上帝的虔诚信徒。”

连沈如是和林庭都抖了一下。在场的所有西方人,简直目瞪口呆了。富勒特尔先生涨红了脸:“诬蔑!你这是无耻的诬蔑!”

胤褆的坚决行动,与他所处的位置带来的见识有关。大清朝廷官方自从占领天下,大力推行两项政策。男子剃发,女子不缠足。前者在砍掉累累人头之后推行下去了。后者被京城江南多少士大夫哭求死谏,怎么也执行不下去。于是无奈收回。想西方束腰只怕与大清缠足也差不太多。沈如是一个外来者敢对人家的“传统文化”指手画脚,只怕被唾沫淹死都是轻的。

没想到这一句话说出,帽子扣得忒大,沈如是不知道救出来没有,胤褆自己先陷了进去。在场的人群情激愤,三五位女士惊叫一声同时晕倒,二三十个绅士挥舞着拳头表示愤慨。海员们在胸口划十字。神父脸上的怒气简直爆棚。

这其中,只有几个人的神情有些异常。约翰警觉的四下看看,与邓肯交换了一个眼色。而牛顿先生微低了头。叹口气,上帝么,还在证明中。不好说呀。

胤褆虽有些惊讶,可是他本人并不惧怕这种“白马非马”的辩论。朝堂上的帽子和争辩比这激烈多了。他微微一笑:“富勒特尔先生,别急着反驳,我只想说你没有完全理解上帝的精义。我,一个东方人,为什么来到西方?因为万能的上帝的指引。沈大夫,一个东方人,为什么出现在众位先生女士的面前?因为上帝的指示。当我们在海上遭遇风暴,是上帝让我们脱离困境。当我们被海盗觊觎,是上帝……”

厅堂里一半以上的人面露狂热。看着胤褆的目光越来越柔和,看着富勒特尔先生的目光越来越狰狞。沈如是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小声抓过林庭问:“他怎么说的这么顺?”

林庭也小声回答,面色十分复杂:“……你可以把‘在上帝的xx’,换成‘皇恩浩荡’,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

富勒特尔简直抓狂了。他精心设计的问题被三个东方人闪避了,然后不由分说地给他扣上了“不是上帝的好门徒”这个帽子,还从各方面开始论述!荒谬。我不是上帝的好门徒,难道你是?

就听到那东方人大获全胜的做了总结:“……所以,你没有理解上帝的安排。恐怕是你平日没有认真体会上帝的旨意。富勒特尔先生,我很遗憾!”

富勒特尔面色狰狞的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来:“异教徒!”

房间里似乎音乐都暂时一停,邓肯脸色严肃起来。这个指控,相当过分。如果是主教大人说的,甚至可以对一个人施行火刑。星象学家看来已经被逼怒了。想想胤褆说的话,也难怪。可是接下来,又该如何处理?

就听到沈如是的声音突然响起:“富勒特尔先生,我们来到西方,是为了学习这里的一切。很遗憾,现在发生了一点冲突。我恳请你收回你的激烈言辞。这对于一个一心向往这片土地的人来说,并不合适……”

富勒特尔挑了挑眉毛,慢吞吞道:“我坚持。”

沈如是面色不变。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你能回答上来,我代我的同伴向你道歉。如果不能,希望您能在神圣的上帝面前进行祈祷和忏悔……”

富勒特尔简直被气乐了。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还忏悔,还祈祷,你们新词儿学的挺快啊!

大厅极静。

富勒特尔咬牙冷笑:“请讲。”

…………

沈如是道:“第一个问题,请问你既然相信上帝确定了人的命运,又如何相信星星对于命运的指引?”

这个问题,听起来是在承接胤褆的论点,问得反倒更刁钻了些。就是问你既然自称是星象学家,那么相信星星怎么还能自称相信上帝?

厅堂里不少人面露思考之色。同富勒特尔一起进门的哈雷先生眼睛一亮。他就是研究星星的,不过显然和富勒特尔走的不是一条路。更糟糕的是,教堂的先生们对他的印象也是极为糟糕,甚至有主教反对他加入皇家学会……堪称苦x。

富勒特尔却冷冷一笑。这个问题,怎么能难住他!生活在一个神学的国度,身边的一切包括国王,都是“上帝指引”,方才胤褆辩驳的句式其实极为标准。富勒特尔耳濡目染,自然少不了这方面的熏陶。

他轻松回答道:“上帝安排了日月星辰的轨迹。我们不能揣度上帝,所以只能从日月星辰中揣测人生的命运。”

这个回答十分巧妙。巧妙之处在于把上帝高高捧起。并没有反对自己是“星象学家”的本职。同时更不能说他反对了立于顶端的“上帝”。

…………

沈如是点点头,提出第二个问题:“富勒特尔先生。每一天,每一个时刻,每一个时辰都有无数的人降临在这个大陆上。他们的日月星辰轨迹相同,是否人生命运便相同?”

沈如是这个问题,还真不是故意刁难人。她既然与罗德相识,谈话中除了听那神棍说面相,也说过若干算命方法。大多离不开生辰八字。沈如是还是在出海后突然想到,其实生辰八字相同并不困难!远得不说,天下和皇帝八字相同的人,只怕非但不只一个,甚至不只一打。想必都是“贵不可言”的好八字。可是坐上龙椅的,最后只有那一个!

她在这里又遇到了算命师一类的人物,此时就当众问了出来。远处听不清她说话的人也就算了,近处的不少先生,都目光炯炯的盯着沈如是。连那位牛顿先生都抬起头来。

富勒特尔先生感觉有点棘手了。这个问题,看着平常,可是直指的是论星象算命理论的核心:合理与否!如果一样的时间,你们算出来的东西,居然还会因人而异,也就是说并不“精确”。那么,这理论必然是不完善的。甚至不需更多的证据!

好在他也是久负盛名的星象学家了。不知道给多少人看过星盘。还真的遇到过相同时辰出生的人。富勒特尔先生思考了一会儿,谨慎的回答道:

“出生图无比玄妙。而同样的出生图的两个人。除了被这‘先天’影响,还与‘后天’有关。比如说某人第二宫五星荟萃,看起来是个大富翁。如果他出生在富裕人家,很可能富可敌国。如果他出生在边远的乡村,那么也可能就是当地的土财主。分析一个人的命运,并不仅仅和出生图相关——一切都是上帝的指引。”富勒特尔用了一句万金油的句式做结尾。

…………

这一段回答,很妙。没有否定“星象学”存在的意义,却又隐喻的承认了尚不完善的地方。满室听众,皆有赞叹之色。

沈如是带头鼓起掌来。然后,她放下手。问了第三个问题:“那么,如果环境相同。比如一艘大船遭遇了海难。是所有的船员的星图,都命中注定该在这一天去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