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打算决端氏河的堤,不过是故布疑阵,引蛇出洞而已。
“三千将士们连夜垫高坝体,到明日卯时,水位就能上涨到我们预期的高度。”
听了钟浦的话,魏昭点点头,出口声音残酷而血腥,“做好准备,一旦水位达到要求,立刻决堤。”
钟浦领了命,却停在原地没有离开。见到他脸上欲言又止的神色,魏昭开口:“有什么事?”
钟浦很早就来到魏昭身边,几乎可以说是看着郎主长大的。郎主能够找到喜爱的女郎,他心里为郎主高兴。但如今,眼见郎主将夫人看得越来越重,为了夫人甚至不惜以身做局,他心里反倒开始不安起来。
“郎主,您这次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们其实并没有必胜的把握,这中间哪一个环节出了岔子,都有可能害郎主受重伤,甚至丧命。
魏昭眉心一皱,显然不想听到这些话。对他来说,只要不是丧命,就算不得危险。而这次,按计划,他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他对这些忠心部下比旁人宽容,因此只是冷了声音道:“我心中自有主张。不用多说,下去吧。好好照顾几个受伤的侍卫。”
钟浦无奈,只能替那些受伤的部下谢过魏昭后,行礼退下了。
第二日卯时,西梁将士们尚未从主将被擒的麻烦中解脱出来,就突然听到由远及近,震天动地的响声。
“水!大水冲来了!”
在天地之威面前,人力实在太过渺小。
决堤的洪水咆哮着从山上冲下来,如同拔了逆鳞的长龙,翻滚着滔天怒焰,势要为祸人间,颠覆天地。
大水蔓延了三日,一直到第三天,才在晋国士兵们的努力逐渐退去。整个端氏县以及顺流而下的一百里,淹死者不计其数,尸首漂浮在水面上,被泡得发胀。
西梁都城长安,收到战报的西梁太师尉迟冕,洒了杯中茶水,望着战报长叹一声,“后生可畏吾衰矣。”就算是他的老对手魏峥,只怕都不能在短短时间内下定决心水淹安平。
这一战,魏昭威名远扬,但随着年少有为的名声一同传出去的,还有他的凶狠冷酷。
不过,现在,魏昭要做的事是押着尉迟觉让他从那么多具女性尸首中找出所谓的巫女。
落入魏昭手中不过四日,尉迟觉就已经完全没了人样。他精神麻木地听从士兵的话,查看地上的尸首是否是巫女。
他看过去,摇头摇过去。所有的女性尸首都已经指认完毕,但没有一具是那个巫女。看管尉迟觉的士兵脸色一变,刚想呵斥尉迟觉,就见他忽然抬起手指,眼露精光,“在那里!”
尉迟觉所指的是个躲在墙角的乞丐,脸上脏兮兮的。士兵有心疑他是为了逃脱刑法随手指了一个,就见那个乞丐飞快起身往远处跑去。
“快追!”
钟浦将抓到人的消息禀报魏昭时,他正在看清点资料。闻言,魏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运气倒是好。”这次水淹幸存百姓不过两百余人,她居然还能是其中之一。
也许,对方靠得就是她预言的能力。
“先在牢里关着,我处理完这些事自然会去审讯她。”魏昭冷着声音吩咐道。
没有其他事了的钟浦起身告退。他走出大帐的同时,看到内帐掀开一道帘子,从里面走出一个人。
第42章 42.故纵
“你想去审谁?你身体还没好。”
魏昭转头, 放下手中的文书, 朝着从内帐里走出来的李陵姮微微一笑:“是个我一直想抓的人。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
李陵姮皱了皱眉, 虽然不快魏昭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但也知道他是在做正事,只能将心里的劝说放了回去。
倒是魏昭, 看着李陵姮问道:“身体还难受吗?”从端氏河回来的第二天,李陵姮就觉得身体不舒服,心里郁结, 让太医令一把脉,说是天葵快来了,又正好落水受凉,所以这几天会有些难受。
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魏昭心里难得生出几分后悔。早知道他就换一个时间了。
李陵姮摇头, “还好, 没什么事。”
魏昭拉了李陵姮在一旁坐下,叮嘱道:“这几日无事便不要出去。帐篷里的火盆我让人烧得旺一些。我之前让人给你送了件火狐裘, 若是觉得冷,在帐里也穿上。”
很早以前,魏昭就知道魏暄给李陵姮送过一件白狐斗篷。
李陵姮听着魏昭细细的叮嘱,蓦地有了种回到之前的错觉。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其实卸下伪装后, 魏昭除了有时候显得特别偏执外, 大多数时候对她和之前并没有差别。
那日善影楼里, 窦玲春说的那些话,其实都是西梁巫女恶意揣测,胡编出来的,但对方不知道的是,她确实言中了一部分真相,导致那些话在李陵姮心上留下了痕迹。
此刻,李陵姮忽然觉得,也许她该彻底把那些话忘掉。也许,魏昭对她也是有几分真心的。
想通了的李陵姮主动伸手握住魏昭的手掌。他的手掌冰冷,如同一块坚冰,让未曾料到的李陵姮愣了神,下意识想要松开,但下一刻,她不仅没有放开,反而将另一只手也盖了上去。
“别光说我,你自己衣服也多穿一些。”她捂着魏昭的手,微微带着些抱怨,“外帐比内帐冷太多了,你都没让人点火盆吗?”
李陵姮掌心的温度算不得火热,但却让魏昭整个暖了起来。那一点点温热,像是一簇会移动的火苗,在他的掌心着陆,然后潜入血液,最后占据他的心房。
他将李陵姮拥入怀中,在她耳旁轻轻道:“嗯,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就让人来点火盆。”
春风绕指,明月入怀,一股温情在心间升起,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将他骨血中,天性般的残忍、掠夺与疯狂压了下去。
当钟浦来请魏昭去审人时,正好听到魏昭在吩咐侍从,在大帐里点上两个火盆。他面上不显,心里却大吃一惊,仿佛看到太阳打西边出来。郎君一向不畏寒,就算是寒冬腊月,也就在最冷的那几日点个火盆,如今才十一月,郎君居然命人点上两个火盆?!
他跟在魏昭身后,偷偷落后了两步,朝一旁的俞期担忧问道:“太医令如何说?”
俞期瞥了他一眼,眼里有着同病相怜的情绪,“是殿下让点的。”他刚听见郎君吩咐,也以为是郎君身体出了岔子。
听了这个回答,钟浦眉头紧皱,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魏昭走进关押西梁巫女的牢房时,对方被绑在木架上,身上满是污浊血迹,没有一块好肉,头无力地垂向一旁,昏迷不醒。钟浦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部下,立刻有人拎起一桶冰水朝西梁巫女泼去。
在冰水的刺激下,对方缓缓睁开了眼。
“啊!”
凄厉的尖叫声刺破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