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素鸢心中闪过一丝惋惜,又吩咐道:“再去打点一番,务必要把红锦、红缎塞到浣衣局里去。那儿的主事——叫七十三还是七十四来着——是正蓝旗下的包衣,早年又是怡王爷的人,熹妃总不好做手脚。若是不成……你亲自去怡王府接四公主,顺嘴向怡王妃提上一提。”
“奴婢遵命。”
年素鸢又嘱咐了几句,直到觉得差不多了,才唤了藕荷进来更衣,去寿康宫守灵。
不到两个时辰,昨夜伺候弘历的四个宫女通通被发落到了辛者库。旁人看着她们脖子上、手臂上、还有沐浴时肩背腰腹上新旧交错的鞭痕,忍不住都有些唏嘘,对四阿哥也愈发畏之如虎。
据称,昨夜伺候弘历的宫女们调过班,值夜的是辛者库里的两位宫女。于是,当天夜里,那两位宫女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重新出现在宫中的,是顶着那两个名字的生面孔。而红锦、红缎二人,据说是使了银子,次日便被调往浣衣局,专洗翊坤宫中的衣裳。
年素鸢愈发觉得,明椒表面上看起来温和,可若是心狠起来,当是万中难挑其一的。
养心殿。
弹劾四阿哥的折子愈发多了起来,胤禛只觉得头疼,顺口叫过粘杆处的侍卫总管,命他往景陵里多拨两个人,一定要牢牢看住弘历,不准他再胡闹。
西北战报一声接一声地催,简直跟要了人命似的;户部的帐还在查,估计还得一层层往下查去,直到各省、县,得把蛀虫们都给揪出来才行;他能用的人少,而廉亲王暂时还不能动,省得又落下个“考妣尸骨未寒,新帝手足相残”的恶名来……烦!烦!烦!
转眼间,手底下又多了一份西北军报,年羹尧一面调粮草、一面调兵,一面还得好生伺候着九爷;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挑唆,字里行间竟隐隐透出些“臣不得其位,无以调兵”的意思来……
胤禛狠狠将折子甩在案桌上,打翻了半盒印泥。(绝世高手调教大宋)
苏培盛匆匆走了进来,低声说道:“皇上,怡王爷来了。”
怡亲王是来给胤禛报账的。
他一路清查,算盘珠子哗啦啦地打,又往国库里注入了数千万两白银,但得罪的人却并不多。归根结底,还是“低调”二字。胤禛草草翻看了账本,又将战报从地上拾起来,递给他:“你瞧瞧,亮工是要做什么?”
怡亲王细细看了,沉吟半晌,方才说道:“怕是在向皇上要官。”
“他已是川陕总督,问朕要什么官?!”
“将军哪。要调兵遣将,自然得有个‘将军’的名号。只是这将在外,君令可就有所不受了……”怡亲王渐渐皱起眉头,又道,“此事当从长计议。九哥尚在西宁,保不齐会跟亮工嚼什么耳根子。”
“他敢!”胤禛满肚子怒火腾地升了起来。
“皇上息怒。”怡亲王瞥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了悟,带着满殿的宫女太监们告退,还特意掩上了门,“……依臣弟看,此时外忧内患,也唯有给他加上正一品大将军的衔。朝中……八哥十哥……”
胤禛哼了一声。
“皇上不妨再给十四弟加个郡王的虚衔,好歹能把……压一压。在外头,已不知传成什么样子了……”
“老十三,你今日说话怎么专门隐去了后半截儿?”
“臣弟知罪。”
“朕恕你无罪——得,瞧你这样儿,哥哥今夜还就打算跟你死磕着了,说!”
“新帝‘谋父’、‘逼母’、‘贪财’、‘好谀’、‘任佞’。这是外头的传言。臣弟以为,无论如何,皇上都该做做表面功夫。”
谋父、逼母、贪财、好谀、任佞?
胤禛气得发抖,几乎没把整张案台给掀了。怡亲王瞅了他半晌,慢慢说道:“若皇上不放心亮工,臣弟当自请去西北。”
“你去西北?让朕倚仗谁去?”胤禛站起身,将苏培盛喊了进来,命他去唤张廷玉,接着又拟了一长串的旨:封皇十四弟允禵为恂郡王、年羹尧为抚远大将军、命弘历在景陵呆足三个月、为九阿哥福沛补办满月酒而日子就定在中秋……
怡亲王闻言一愣:“中秋?”
“中秋。”胤禛坚定地说,“好教他看看,朕非但宠着他,还宠着他的妹妹,让他好好地给朕灭了罗卜藏丹津!”
*******
年素鸢近日听闻,熹妃的病又加重了一些,只能整日整夜地躺在床上,勉强用一些清皱小菜,娇娇弱弱的,让人好不怜惜。又据说,胤禛接连几天都去了延禧宫,不过都只坐了片刻就出来了,也不知是为了熹妃的病,还是为了弘历的日渐堕落。
太后的丧期一过,上头立刻下了旨,要替福沛补办满月酒,冲一冲晦气,日子就定在中秋。如此一来,不知是后宫诸妃、皇家宗室,简直连文武大臣们也得向年素鸢朝贺。
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年素鸢觉得不真实,梦境一般的不真实。
她太了解胤禛了,胤禛心中只有他的江山、他的天下,偶尔会分出一些心思给妻妾子女们,却也并不多;如今这般作派,如同将她放在火上烤,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被烤成灰烬。
但她必须得受着。
为了她新封大将军的哥哥,也为了年家,为了福惠和福沛。
虽然出了丧期,可宫里依旧不敢大声欢笑、嬉闹、饮酒、作乐。秋风一阵接一阵地起了,熹妃的病就这么拖着,不好也不坏。年素鸢又去瞧过她一回,那副身娇体柔、梨花带雨的模样,倒还真是个病美人。
看样子,熹妃是打算一直这么装下去了。
年素鸢乐得她装,也省得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又过了几日,怡王妃亲自将柔嘉送回宫里,又坐了好一会儿,明里暗里地提醒年素鸢,回家省亲的时候,一定得记着,让年家的人戒骄戒躁,尤其是手握大军的年羹尧,毕竟胤禛的猜忌心重着呢。
年素鸢很感激她,待柔嘉也愈发好了起来,几乎是柔嘉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着宠着。柔嘉亦是愈发地不怕她,偶尔还与她开个小玩笑,随后在她怀里滚成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团子,如清宁一般蹭着她撒娇。
八月十五近了。
接连好几天,胤禛的晚膳都是在翊坤宫用的,末了还听福惠背背《千字文》,教他写写字。偶尔福沛哭闹的声音大了些,他也不恼,目光在年素鸢与福惠中间转来转去,似无奈,又似怜惜。
年素鸢愈发谨慎起来,伺候胤禛时也往往陪着十二分的小心。幸亏胤禛先前说过“三年之内不近女色”的话,否则年素鸢定然是日日被翻绿头签,再一次被推进紫禁城里的风尖浪口。
弘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