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莫青璃看来,那时长安王并没有功绩,只是挂着逍遥王的头衔而已,而子书和登基时先先帝晋穆宗的所有儿子中只留下了两个:一个是齐王子书和,一个是幼子子书晏。而那时子书晏不过十一岁,而且身后没有势力,对子书和构不成威胁,所以子书和才一直留着子书晏在培养?又或者是手上血腥太多,单独想放过幼弟?
后来长安王为其征战沙场,马革裹尸,五载而回,改封靖王。就算功高震主,自己又不是男嗣,不可承父爵位,难道非要满门抄斩么?
是因为当年靖王声威太过?还是由于别的原因,那又会是甚么呢?
日头渐渐西斜,窗口吹进来一阵冷飕飕的风,贴着莫青璃的脸颊,直钻进领口,莫青璃打了个寒颤,思路也就此中断。
苏子晋见莫青璃终于回过神来,习惯性拿起桌案旁的折扇,右手一扬,随手打开在胸前轻摇,耳旁垂下的乌黑发丝染上了阳光的金色暖意。
好不潇洒道:“我爹一直有写手札的习惯,这是我偶然在他书房看见的。”
“偶然看见?然后一字不落的全记下来了?”莫青璃无意识地盯着他扇面的山水画,随口问道,心里还在继续着方才的思路。
“其实不是”,苏子晋有些不好意思的收起折扇,白皙的脸庞也带了一丝赧然,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大丈夫就应战死疆场,马革裹尸,这才是真正男儿的活法,我虽为一介书生,但也不例外。当年,靖王爷几乎为全大晋所有青年男子所崇拜,月白战袍、紫色方巾、一柄流雪红缨枪,成为大晋最时兴的装扮。因着爹和王爷同朝为官,我曾去王府拜见王爷几次,至今记忆尤深,不似将军,倒似儒生,只是耍起枪法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这才是在疆场风沙鹤戾中打磨出来的真正的一柄枪,无坚不摧。”
脸色黯了黯:“当年靖王府以意图谋反罪被灭门,莫说朝中,就是百姓也没有多少人相信,我曾经试图在暗处搜集一些证据,只不过事倍功半,就这几行字,还是我趁爹不在的时候偷偷去他书房找见的。”
莫青璃心里有些怅惘,半晌,道:“你可还记得我父……义父生得甚么模样?”
有时候,我们越想记住一个人,那人的身影便越如同隐在镜花水月之中,隔了一层看不透的迷雾,穷尽所有力气,也看不分明。靖王府一事出的突然,顷刻之间,满门被灭,一点遗物也没有给莫青璃留下,除了后来那柄唤作“青璃”的短剑,还是君曦后来去王府找来的,所以,她对那柄剑便格外在意,以前都是日日擦拭,从不离身。
“记得倒是记得,我给你画下来罢,不过青璃,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好歹放开一些。”
苏子晋手搭上莫青璃的肩,轻轻拍了拍,以示善意的安慰,谁知她却像是触电般的向后疾退了两步,避开他的手,不免有些愕然。
莫青璃并非有洁癖的人,苏子晋她也并不讨厌,反而是真心将他当做朋友,只是面对突如其来的碰触,身体永远比大脑先反应过来,连忙不好意思道:“抱歉,子晋,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苏子晋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不过你这一下真是有些伤人,像我苏子晋好歹也是京都数得上的翩翩公子,在你眼里彷如猛虎般避之不及,伤我倒不碍事,若是以后哪位大人要拍你肩膀,你可别像现在这样,不然,容易得罪人呐。”
因为这个小插曲,莫青璃一时兴致有些降下去了,也知道苏子晋一番好意,于是点了应了一声好。
待他画好画后,二人便在临江仙就此分别。
窗外的日头落到了天的尽头,依然在释放白日的最后一丝热度,莫青璃走出客栈,看着喧嚷的人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薄凉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有着微微的暖意。
该回家了,家里还有人在等着自己。
不过还有件事儿没办,先前在临江仙提及女儿红,莫青璃才想起十岁时埋在王府后院桃树下的两坛酒还没有挖出来,当时二人约定待对方出嫁时便拿出来,上天其实也挺有趣的,闹到最后竟让她们二人嫁给了对方。
城南,靖王府旧宅。
莫青璃走到偏门,沿着阶梯拾级而上,推门而入,院内冷冷清清。
边抬头望了望天边快要燃尽的夕阳,不由得紧了紧衣襟,奇怪,刚刚还觉得有些温暖的阳光洒在这荒凉的院子里,莫名的寒意凛然。
后院的荒草疯长了几年,冬季又全部凋零,一眼望去,尽是颓然的枯黄色泽,斑斑驳驳,布满了整座后院,再细细、轻轻的,在空气中腐烂,呼吸间都是叫人不舒服的气息。
软底长靴踩在上面,那些枯萎的秋草层叠绵密,挤压着发出细微的讨人厌的声响,吱吱呀呀,就像群蛇在灌木丛间潜伏行进的声音,听在耳里毛骨悚然。
莫青璃抬眸往前看了一眼,有些老旧的秋千架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几步之遥,却总觉得有甚么东西牵扯着她,永远到不了似的。
别过去!
停下来!
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