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浔心里咯噔一下,他万没想到,在这里竟然有人认得他,夏浔骇然望去,看见那个男人,依稀也有些面熟,却一时叫不出名字来。那人见他有些发愣,不由拱手笑道:“恩公,不记得在下了么,在下姓唐,唐姚举,当初在蒲台县的时候……”
“啊!我记得了,原来是你!”
夏浔这才记起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份,他的娘子被银棍仇秋雨夜中假借接生为由骗走,当时正好他和彭梓祺要去阳谷县,路见不平,救了他娘子回来。
夏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一来,他是唐姚举的恩人,他知道像唐姚举这样的汉子义薄云天、知恩图报,国家朝廷在他这等小屁民眼里只是敬畏而已,纵然知道自己如今身份,也不会出卖恩人;再者,这个时代信息传递终究有限,尤其是小县城的普通百姓,不可能知道他在南京城发生的那些事,从唐姚举的神情来看,显然也确实不知道。
夏浔这才换了轻松的笑容,拱手道:“原来是唐兄,记得了,记得了,唐兄怎么在这里?”
唐姚举开怀笑道:“在下也正要问过恩公呢,怎么能在这里遇见恩公,快快快,风雪寒冷,且到房中歇息一下。”
“唐兄又客气了,莫要再叫恩公,让我挺不自在的,叫我一声老弟也就是了。”
夏浔说着,见他揖让的所在却是工地房中的一座土坯房,说起来土坯房在这些房舍中算是条件比较好的。夏浔与他向土坯房走去,随口问起缘由,这才知道唐姚举自上次出事以后,便不再东走西逛而是在蒲台附近定居下来做匠人,实际上是因为他已把自己的坛下弟子都并到了林羽七门下,无需自己亲自四处串连。而他的老母亲也因为媳妇被掳的事,担惊受怕,不久生了病,因为年岁大了,药石难救,已经过世很久了。
这一次朝廷征招役夫,唐姚举不放心妻子独守蒲台,便全家到了这里,他还需要在这里服役一个月左右,才能返回蒲台。夏浔则随便编了个借口,反正当时唐姚举是知道他虽有秀才身份,家里却以经商为主的,所以随口说是经商路过,便搪塞了过去。
推门进屋,只见房中凌乱,简陋异常,不过因为房间狭小,又正在烧火煮做饭食,大锅里热气腾腾,所以整个房间里倒是暖烘烘的丝毫不觉寒冷。唐家娘子闻听恩人来了,连忙迎上前来,先拜见了恩公,随即欢欢喜喜请他进去,因为唐家娘子负责着几十个服役民工的曰常吃食供应,所以房中乱七八糟,没个下脚的地方,夏浔便在床头坐了。
房中其实是有些昏暗的,床上地上又是一片凌乱,夏浔仓促之间也没看清楚,直到在炕头坐了,才发现炕上那个小包袱其实是个襁褓,因为裹得严实,方才没有看清,夏浔吓了一跳,赶紧把屁股挪开一些,惊道:“这是……”
唐姚举笑不拢嘴地道:“哦,这是我的女儿,刚刚出生不过三个月,再过几天就百天了。”
夏浔笑道:“原来唐大哥、唐大嫂有了孩子,哈哈,恭喜,恭喜。”
他这一笑,那炕上熟睡的小家伙被吵醒了,登时咧开小嘴,发出嘹亮的哭声表示抗议,唐家娘子忙把孩子抱起来哄劝一番,抱到外屋去喂奶。
因为小家伙刚才身上包的严实,头上又戴着虎头帽,只露出一张小脸,夏浔连男孩女孩都没看出来,便与唐姚举攀谈道:“唐大哥,这是生的一位公子还是千金呢,瞧他哭声这么有劲儿,该是一个小公子吧?”
唐姚举笑着摆手道:“哪里,哪里,兄弟这可看走了眼,生得是个闺女,不过确实比那些小小子还要结实、精神,我昨天刚给她琢磨好了名字,叫赛儿,唐赛儿,哈哈,我唐家的闺女,一定比别人家的儿子还要出息。”
“唐赛儿?”
夏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身子忽地往炕下出溜了一下,唐姚举赶紧扶住他,奇道:“兄弟,你怎么了?”
夏浔道:“哦,没甚么,这炕头儿有点打滑。唐赛儿……,唐赛儿……”
唐姚举又笑起来:“这名字起的怎么样?当然啦,哥哥取名字可比不上兄弟你,兄弟饱读诗书,哥哥我只是粗浅识得几个字罢了,难得在这里碰见了你,要不然……帮你这小侄女儿取个好名字?若不是兄弟仗义援手救了她的母亲,哪有她今曰出生,你来给她取名,那是天经地义。”
夏浔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唐赛儿挺好,这名字挺好。呃……,嫂子,让我看看小侄女儿成么?”
唐家娘子刚给闺女喂完奶,抱到炕上解开襁褓正要换尿布,当娘的哪有不稀罕自己亲骨肉的,听见夏浔喜欢她的孩子,她也很是欢喜,忙把女儿抱起来,送到他的手上。
小家伙白白胖胖,圆圆的脸蛋,一双眼睛特别清澈,忽地到了陌生人手上,小家伙也不怕生哭叫,只是定定地看着夏浔,一副很严肃的模样。
唐姚举笑道:“咦,这丫头和杨兄弟很有缘呢,平时工地上的兄弟们谁想逗弄她,只是哭叫不止,偏偏兄弟你抱着她,她不作也不闹,这小家伙好象晓得你是她的大恩人一般,娘子呀,你看咱们闺女多懂事儿。”
“啧啧啧……”
夏浔看着怀中的小宝贝儿,也是啧啧赞叹不已,不过他上一回在杭州已经抱过刚出生的于谦于少保了,这一次抱着唐赛儿,却还不至于惊讶得失手把孩子跌落。因为房中光线较弱,他架着小家伙的腋下,把她举在面前,惊奇得无以复加。
到了这个时代这么久了,他平时已经把自己完全当成了这个时代的人,也只有这种时候,骤然见到了只有他才知道的,未来定是很有名的大人物时,他才会意识到,自己本来并不属于这个时代。每逢佳节倍思亲,如今正逢恰节,他却身处一个远比春运火车票更难买的地方,永远也回不了家,可他怀里却抱着未来的白莲圣女唐赛儿,这境遇,也够稀奇了吧。
唐赛儿被他举起来端详,开始有些不高兴了,她微微蹙起眉头,刚刚吃过奶还有些濡湿的粉嫩小嘴努力地抿着,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瞪着夏浔,胖胖的小腿像青蛙似的猛地蹬踹几下,突然一道晶莹的水柱从开裆裤的缝隙中迸射出来。
夏浔此时正仰着脸,张着嘴,啧啧赞叹之中,陡然发现“险情”,哪还避得开去,登时圣水扑面……
(未完待续)